楔子
若有人问程改改,都见过哪些令人印象深刻的求婚仪式,她应该会立马指给你看:“就现在这个。”
门外漫天风雪,餐厅内的气氛却似壁炉般暖洋洋,照亮英挺男子的眉眼。他手执暗绿色的丝绒盒子,满目深情四溢。
“贵吗?”倏然,餐厅隐秘一角,在暗处窥视的她问。
对面坐着的周印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什么?”
她撇了撇嘴重复:“他手上那枚戒指,贵吗?”
周印摸摸下巴:“还行……吧。”
钻石是从艾克沙修本体切割下来的,足见其用心程度。
听完,女孩开始搜索视线范围内最尖锐的金属物体,周印问她要干吗,她说:“找刀,杀了他。”
凭什么自己被告白,是一张没用的纸;他向别人求婚,就是天价的钻戒?太不公平了!简直是现代版陈世美!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动手前,她还得想想,要不要通知新闻媒体什么的,将事情闹大,杀鸡儆猴,给天下负心汉一个教训……
心动不如行动,程改改五指微拢起身。周印胳膊越过桌面,适时将她摁住,神色忽然带点儿怜悯。
“别忘了,是你把她送到他面前的。”
原子弹拥有的杀伤力也不过如此。
缓缓坐下的人,瞬间偃旗息鼓,重新将视线定在不远处的男子身上,似自我安慰又似感叹,幽幽道:“唉,算了,谁叫他那时候穷。”
那时候,他是真穷。
他们一起逃到西藏,坐火车,连买机票的钱都没有。她以往做兼职翻译赚来的钱,支付学费生活费后所剩无几。所幸两人都履历光鲜,应聘到同所学校教小孩说英文。
他呢,以往大手大脚惯了,对钱根本没概念,看见漂亮稀奇的东西就想买来收藏,以致每到月底,工资未到账前,两人都要度过一个吃糠咽菜的时期。在这个时期,连买肥皂戢为需要斤斤计较的事情,最后干脆用当地生长的白玉草代替肥皂来洗衣裳。
“反正成分差不多。”她讲。
但,也曾有过好时光。
当地大型文化节时,他带着她穿过熙攘拥挤的宏伟宫殿,抵达人迹罕至的小巷,循着巷子找酒香出处。
酒老板是位本地老人,因缘际会与他成为忘年交,遂在假日里送给他们一坛好酒。久旱逢甘霖的男女,为了这坛好酒大打出手,最后不小心砸了坛子,院里霎时香气扑鼻。
男子怕给老人添麻烦,纡尊降贵收拾现场,无意间被碎片划伤。她看着他微微蹙眉的模样,明明酒没入口,却恍惚在青天白日下醉了,眼泪猝不及防地淌下。
程改改以为,自己情绪的波动,他未曾发现。回程路上,她才知那人心如明镜。
后来,路过宫殿,他忽然在吵嚷的人群里停住脚步,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张纸,往她怀里一塞。她定睛一看,是张保险单。被保人是他,受益人,却赫赫地写着她的名字。
那人当时的表情,像捧了整个宇宙奉上:他扬了扬受伤的食指说:“流点儿血怕什么,就算我死了,你也不用担心下半辈子怎么过活。要么,我人回来;要么,钱回来;要么,人带着钱一起回来。”
丝毫不考虑保险公司会多么心塞,却成功博得她眉头舒展。
“那你活着就是台印钞机,死了也是堆人民币?这笔生意挺划算的,我要投资。”
语毕,她主动用头去套他手中的格桑花环。
当日,不远处的大殿里有诵经声传来,香雾气息隐隐。他和平凡世人一起,在山脚磕长头。听说,只要心怀诚意,就能修得来世再相遇。
高山反射的雪光,照在男子安静跪伏着的身上,仿佛朝夕间,他俩便可一起到两鬓苍苍。
不料,在这年滨城最冷的一天,他竟亲口向别的女孩问出了同样的话。
“你愿意将余生交给我吗?”
待回忆被现实摧毁,程改改知道,自这刻起,她必须努力学会的事,是将所有陈旧的光阴埋葬。(P00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