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曼恩编著的《1491(前哥伦布时代美洲启示录)》阐明了美洲原住民文化远在欧洲探险者涉足新大陆之前很久,就已经发展出了高度复杂的文明。美洲土著群体的历史发源之早、各地人口之多、社会形态之新、主宰环境之能,为我们破除了理所当然的教条,揭示了不少关于前哥伦布时代美洲的真相。本书汇聚考古学、人类学、生物学、语言学、社会学、人种学等多领域的最新研究成果,远离学术争论,摆脱内行术语,曼恩能够把学术发现清晰地呈献给读者。他没有做出制度决定论或文化决定论的因果推断,而是突出了多重因素的交互影响,以及相关学界在具体议题上的反复论争。
由哥伦布于1492年登上美洲大陆所引发的生态变化是现代世界标志性事件之一。美洲的发现对于今天仍在继续的世界多样性的日益融合与相互依赖起关键作用。
1492年前的美洲大陆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美洲原住民隔绝于全球所有其余早期人类社会之外,土著群体的历史发源之早、各地人口之多、社会形态之新、主宰环境之能,早已都湮没在了历史的汪洋大海中。而借助考古学、人类学、生物学、语言学、社会学、人种学等多领域的最新研究进展,全面描述哥伦布抵达以前的美洲人类生活,还原其本来面目,正是《149l》的主旨。
凭借着近几十年来的研究成果和相关领域的最新发现,查尔斯·曼恩构建出了引人入胜的印第安帝国故事,热忱地阐明了美洲原住民文化远在欧洲探险者涉足新大陆之前很久,就已经发展出了高度复杂的文明。曼恩远离学术争论,摆脱内行术语,通过大发现的故事赋予科学以生命,他书中的主角都是人类学家、考古学家和人口学家,他们运用所学解开一个个历史疑团,把学术发现清晰地呈献给读者。
查尔斯·曼恩编著的《1491(前哥伦布时代美洲启示录)》是对哥伦布抵达以前美洲人类生活的全面描述,描绘了西半球在进入全球贸易和移民浪潮前的场景,塑造了征服到来前有关美洲的不同寻常的叙述——自然的规划、资源的统筹和财富的流向。此部开拓性的科学、历史和考古学著作从根本上改变了我们对1492年哥伦布到访以前的美洲的认知。美洲原住民可能曾经是受害者,但曼恩指出他们被征服之前积累了惊人的知识量。他们的本土创新引发经济富矿效应,拉开了今天我们称之为“全球化”的序幕。
俯瞰
在贝尼省
在一个对玻利维亚中部来说出奇凉爽的天气里,飞机起飞后一路朝东,向该国与巴西的边境飞去。几分钟内,道路和房屋消失了,大草原上散布的黄牛像冰激凌上的糖粒,成为仅存的人类居住的痕迹。而后,它们也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中。这时,机上的考古学家们已经拿出了他们的相机,高兴地按个不停。
我们的下方是玻利维亚的贝尼省(Beni),其大小约为伊利诺伊州与印第安纳州的面积之和,地势也像这两个州一样平坦。南部和西部高山的雨水和融雪,水流缓慢而不规则,每年都覆盖大地近半年;这些水最终汇入该省北部的河域,即亚马孙河的上游支流。在另外半年里,这里是干涸的,鲜绿色的广袤空间化为某种类似于沙漠的东西。吸引研究人员注意的,正是这片奇特、偏远而时常潮湿的平原。
这不仅仅因为它还是地球上为数不多的、其居民可能从未见过带着相机的西方人的地方。
两位考古学家,克拉克·埃里克森(Clark Erickson)和威廉·巴利,坐在了前面。来自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埃里克森与一名玻利维亚的考古学家协同工作,此人当天不在,为我在飞机上空出了一个座位。来自杜兰大学的巴利其实是一位人类学家,但鉴于科学家开始意识到了古今彼此交融之道,人类学家与考古学家之间的区分已经模糊了。这两人在体格、气质和学术倾向上各有不同,但他们以同样的热情,把自己的脸颊贴在了窗户上。
在下面的大地上,遍布着不计其数的森林岛屿,其中大多是近乎完美的圆形,就像一片黄草中的绿堆。每座岛屿比漫滩要高出60英尺(约18米)之多,树木也因此得以生长,而非没于水下。森林之间由垫高的护堤相连,它们和步枪弹道一样笔直,长可达3英里(约4.8公里)。埃里克森相信,这些景观[面积超过3万平方英里(约10.3万平方公里),由堤道相连的森林岛屿与土墩] 都是由一个技术先进、人口众多的社会在1 000多年前创造的。刚刚接触贝尼省的巴利倾向于此观点,但还没准备好表明自己的态度。
近年来,一群学者从根本上挑战了对哥伦布之前西半球情形的传统观念,而埃里克森和巴利就在其列。在20世纪70年代读高中时,我受到的教育是,印第安人在约13 000年前跨越白令海峡来到了美洲大陆,他们多数居住于小而孤立的群体中,其行为对环境的影响小之又小,以至于直到他们在此地繁衍千年后,整个大陆的大部分地区都还只是荒原。现在的学校里还传授着同样的观点。而如果要以一种方式概述埃里克森和巴利等人的观点,那就是把这幅印第安人的生活图景从各方面统统批倒。这些研究人员相信,印第安人在这里的历史比我们此前想象的要久得多,他们的人数也多得多。他们将其意志施加于当地生态的努力极其成功,1492年哥伦布踏上的,是一个刻满了人类社会特征的半球。
鉴于白人社会与原住民群体间的紧张关系,对印第安文化和历史的调查难免富有争议。然而近期的学术分歧尤其之大。首先,一些研究人员(其中多数都是老一代学者)将各种新理论嘲为幻想。他们认为,这些理论源于学者对资料近乎刻意的误解和一种固执的政治偏见。“我没有见到证据表明,有大量人群在贝尼居住过。”美国史密森尼博物院的贝蒂·J·梅格斯(Betty J. Meggers)告诉我,“否认这一点,只是想当然。”事实上,两位由史密森尼博物院支持的阿根廷考古学家主张说,那些大土墩多是天然形成的滩地沉积物;一个“小规模原始群体”或许可能花了不到10年,就修建了其余的堤道,并修起了台田。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人类学家迪恩·R·斯诺(Dean R. Snow)说,对印第安人问题的多种学界新见,都存在着与此相似的批判。问题在于“你想要什么,就可以用人种史学记录中单薄的证据来告诉你什么,”他说,“自欺欺人是很简单的。”一些人还指责说,此类主张宣扬了那种试图给欧洲文化抹黑的人的政治纲领,因为如此高的人口数,似乎加大了原住民人口损失的已知规模。
由于这些新理论对当今的环保战役产生了影响,争议也由此而生。环保运动的很大一部分都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受到了地理学家威廉·德尼万所谓“处女地迷思”[即认为1491年的美国大陆是几乎未开发的,抑或是伊甸园式的,按1964年《荒野保护法案》(The Wilderness Act of 1964)的话说,就是“不受人类拘束的”土地的观念]的影响。《荒野保护法案》这部美国法律是全球环保运动的基础性文献之一。对环保人士来说,正如威斯康星大学历史学家威廉·克罗农(William Cronon)所写的那样,重建这个很久以前的、想象中的自然状态是社会在道义上的应承之责。可如果新观点才是正确的,人类成果在当时早已遍布整个大陆,那么恢复自然的努力又当归于何处呢?P3-5
本书在一定程度上,至少可以追溯到1983年,当时我在为《科学》杂志撰写一篇关于NASA(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某个监视大气臭氧状况的项目的文章。在了解项目内容的过程中,我与某课题组一道搭乘了NASA的飞机,那架飞机的任务是在三万英尺的高空给大气层取样并进行分析。课题组一度在墨西哥尤卡坦半岛上的梅里达登陆。不知为何,科学家们次日休了一天假。我们坐上一辆破旧的大众货车,去了玛雅遗址所在的奇琴伊察(Chichén Itzá)。我当时对中美洲文化一无所知,甚至连“中美洲”(Mesoamerica)这个术语都不熟悉。中美洲囊括了从墨西哥中部到巴拿马的广大范围,涵盖了危地马拉和伯利兹全境,萨尔瓦多、洪都拉斯、哥斯达黎加和尼加拉瓜的部分地区,还有玛雅人、奥尔梅克人和许多其他原住民群体的故乡。我们从货车里爬出来不久,我就被彻头彻尾地吸引住了。
我自己(有时是度假,有时是出差)回访了尤卡坦五六次,其中三次是和我的朋友、摄影记者彼得·门泽尔(Peter Menzel)同行。为了完成一本德语杂志的稿件,我和彼得驱车12个小时,沿着一条糟糕的土路(沿路有深到大腿的坑洞、成片成片倒下的树木),开到了当时还没有得到开发的玛雅城邦之一的卡拉克穆尔。陪同我们的是玛雅人胡安·克鲁斯·布里塞尼奥,他是另一处规模更小的遗迹的看管人。作为一名有着20年工龄的树胶工人,胡安总是连续几周跋涉林间,寻找糖胶树(糖胶树那黏黏的树液已经被印第安人风干、咀嚼了上千年,并在19世纪末成了口香糖产业的基础)。在一个傍晚,我们坐在篝火边,他向我们讲述了他在闲逛时偶然发现的那些满是藤蔓的古城,以及当科学家们告诉他,这是他祖先创建的城市时,他的种种惊讶。当晚,我们睡在基石似的高大雕刻品中间的吊床里,那些雕刻品千余年来都未曾有人驻足欣赏。
直到1992年秋天,我对哥伦布以前时代美洲居民的兴趣才谈得上是真正提上了议事日程。某个周日的下午,我偶然在一座大学图书馆里无意中发现了《美国地理学家协会年表》关于哥伦布到访500周年的特别专刊。我好奇地捡起这本刊物,靠在一张沙发上,开始阅读威斯康星大学的地理学家威廉·德尼万(William Denevan)的文章。该文开宗明义地问道:“哥伦布时代的新大陆是什么样的?”我想,对啊,它究竟是什么样的呢?当欧洲人的风帆在美洲的地平线上首次出现的时候,那里生活着一些什么人,他们又都在想些什么呢?我读完了德尼万的文章,又继续读起了其他人的文章,而且直到图书馆员关灯,宣示图书馆已经下班关门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我那时还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德尼万和许多其他研究人员把自己全部的职业生涯都投入到了试图解决这些问题的努力上。他们得到的图景与绝大多数美洲人和欧洲人的认知有着相当程度的差异,而且在专家的圈子之外也鲜有人知。
在我读过德尼万文章的一两年后,我参与了美国科学促进会年会的分论坛讨论。这个名为“对亚马孙地区的新视角”的分论坛,其参与者包括杜兰大学的威廉·巴利(William Balée)。巴利的发言主题是关于“人为”森林,即印第安人数百年前或数千年前创造的森林;这种观念我此前闻所未闻。他同时提到了德尼万也讨论过的一件事:很多研究人员如今相信,他们的前辈低估了哥伦布到访美洲时当地居民的数量。巴利说,印第安人的数量比人们此前认为的要多,而且是要多得多。哎,总得有什么人出来把这些信息都汇聚到一起去啊,我想,那会是一本很有趣的书。
我一直等待着这本书的出现。直到我的儿子入学,学到我当年被教授的那些东西(同时也是遭到长期尖锐质疑的观念)的时候,这种等待变得越来越令人沮丧。鉴于似乎没有什么别的人在写这本书,我最终决定自己出马试一试。此外,我也很想了解更多东西。诸君手上的这本书正是这次努力的产物。
这本书并不兼容并包。它不是对1492年以前西半球文化社会发展的系统性的年录。那样一本书涵盖的时间和空间范围太广,根本无法写就;等到作者接近完工的时候,新发现会使该书的开头显得陈旧而过时。使我确信这一点的,也正是那些在过去几十年中一直与前哥伦布时期原住民社群惊人的多样性打交道的研究人员。
本书也并非关于研究美洲初始居民的人类学家、考古学家、生态学家、地理学家和历史学家们近期观点变化的完整学界史。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些新见的成果正在向太多个方面进行延伸,任何作家都难以将其囊括在一部著作里面。
相反,这本书探索的,是我认为这些学界新见共有的三个主要焦点:印第安人的人口统计学(第一部分)、印第安人的起源(第二部分)和印第安人的生态学(第三部分)。由于太多不同的社群以迥然相异的方式说明着这些观点,我根本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因此,我记载的是那些现存观点中资料最多、得到最多近期关注,或是最有意思的部分。
说来很矛盾的是,这本讲述哥伦布以前时代生活的书,也花了不少篇幅讨论了哥伦布到达之后的生活。这有两个原因。首先,很多原住民文明没有文字,而关于它们的最好的信息,大半来自于那些率先见到他们的欧洲人的记录。诚然,殖民时期的记述会被文化短视扭曲,但它们依然是有关其生活方式的生动描述。其次,和第一点同等重要的是,欧洲和美洲的相遇,对双方都是有启示性的。在很多情况下,接触双方的紧张突出了这些社群可能会无法清楚辨识出的一些领域。万帕诺亚格人和清教徒的会谈(第2章的内容),以及印加人与弗朗西斯科·皮萨罗(Francisco Pizarro)率领的西班牙军队的遭遇(第3章的主要部分),都展示了欧洲人眼中的这些原住民群体,还有他们在面临未知时作出的反应。
在整部书里,就像读者们已经注意到的那样,我用“印第安人”(Indian)一词来代指美洲的初始居民。毫无疑问,“印第安人”是一个含混的、从历史角度说也并不恰当的名称。或许对美洲初始居民而言,最准确的描述词是“美洲人”(Americans)。然而如果真用上这么个词,将会导致更严重的混乱。在本书中,我试图以人们自己使用的名称来称呼他们。我在北美洲和南美洲遇到过的绝大多数原住民的自我称谓都是印第安人。(更多关于命名法的内容,请见附录A:负载词。)
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曾到访位于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中部地区斯基纳河上游的黑兹尔顿村庄。村里的很多居民都是基特卡汕族人(Gitksan或Gitxsan)。在我到访的时候,基特卡汕族人刚提起了针对不列颠哥伦比亚政府和加拿大政府的诉讼。他们想要该省和全国承认,基特卡汕族人在当地居住已久,从未离开,也从未同意放弃其土地,而且因此保留着对全省约1.1万平方英里土地在法律上的所有权。他们说他们很愿意进行谈判,但他们不愿意被排除在谈判之外。
我在乘飞机飞入当地的时候,能看到为什么基特卡汕族人会对这片地区感情深厚。飞机掠过球岩山(Rocher de Boule Mountains)白雪皑皑、宏伟壮丽的峭壁,闯入两条森林茂密的河谷的交汇处。雾气在大地上升腾。人们在河里捕捞虹鳟和鲑鱼,虽然其所在距海岸有165英里之遥。
属于基特卡汕族的基特麦克斯人,其总部在黑兹尔顿村,但绝大多数成员都住在镇外的一个居留地。我驱车赶往这个居留地。基特麦克斯族议会首领尼尔·斯特里特(Neil Sterritt)在那里向我解释了这起诉讼。这个坦率、声音温和的人一开始是做采矿工程师的,之后卷起袖子回乡,准备跟这场旷日持久的法律纠纷打交道。经过多次审讯和上诉,加拿大最高法院于1997年裁决,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必须与基特卡汕人谈判决定土地的归属情况。直到这次诉讼提出20年之后的2005年,双方的会谈仍在进行。
过了一会儿,斯特里特带我去了卡汕(‘Ksan),这是一座创建于1970年的历史公园兼艺术学校。公园里有几所重建的长屋,其外表满是高贵的、红黑色的西北部海岸印第安艺术。艺术学校培训当地印第安人把传统设计转化为丝网印刷品的技巧。斯特里特把我留在校舍的一间休息室里,让我到处看看。那间屋里的东西也许比他已经发现的还要多,我很快找到了一些像是贮藏着美丽的古老面具的盒子。在它们的边上是一大堆现代印刷品,其中一些用的是与旧法相同的设计。屋里还有一盒一盒有新有旧的照片,很多都记录了杰出的艺术品。
在西北部海岸的艺术中,其主题是平坦而扭曲的,就好像是被从三维压成了二维,而后又折成了折纸一样。最开始,我发现所有的设计都很难解释,但是很快,其中一些设计就脱颖而出了。它们用干净的线条,把空间切割为既简单又复杂的形状:物体被填进另一些物体里,生物被塞进它们自己的眼睛里,一半是兽的人和一半是人的兽,所有这些都是变形和超现实的骚动。
有少数几件物品我一看就能立即理解,很多我完全不能理解,有些我以为我理解了但实际上可能并没有,还有一些可能连基特卡汕人自己也无法理解,就像大多数如今的欧洲人无法真正理解拜占庭艺术在创作之时对人们情绪产生的影响一样。不过我还是对这些大胆的图案线条感到欣喜非常、眼花缭乱,因为我在窥探的,是一个自己此前并不知道其存在的、充满活力的过去,而且这个过去还持续对当下发挥着一种我未能注意到的作用。在接下来的一两个小时里,我一件一件地欣赏起这些物品来,而且总是渴望看到更多。通过编撰这部书,我希望能与诸君共享自己当时(以及自那时起每每就此产生)的兴奋之情。
11.和平大律法
1940年春,作家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带领家人逃离纳粹铁蹄下的欧洲,乘船前往美国。纳博科夫是俄国一个贵族家庭的后裔,但他依然憎恨自己出生地无处不在的与阶级相关的奴性。当卑微的美国曼哈顿码头海关的办事员未能对其贵族举止和血统心生畏惧的时候,他感到很满意。事实上,他还报告说,“当他们打开我的箱子,看见两副拳击手套的时候,两名办事员就把手套戴上,打起了拳击。另外一名办事员对我的蝴蝶收藏产生了兴趣,甚至还建议我把其中一种命名为‘队长’。打完拳击,有关蝴蝶的对话也结束之后,海关的人就让我关上箱子走人了。”他们直截了当,甚至有些无礼的行为,还有那种不言自明的、每个人都处于相同的社会层次的假定,都令他激动不已。
纳博科夫并不是第一个对美国人和欧洲人之间的不同感到吃惊的流亡者,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和很多其他人都把这种文化差异归结于前者的“民主精神”。正如各界广泛注意到的那样,这种精神既有正面的影响,也有负面的影响。人皆可为尧舜的理念刺激了企业家自力更生的精神,但也可以导致外人眼中的政治无知主义。不过无论好坏,这种精神都被人们广泛认同为美洲给世界带来的伟大礼物之一。当伦敦和巴黎富足的证券经纪人自豪地保留自己的工人阶级口音的时候,当观众穿着运动装和运动鞋出现在斯卡拉大剧院的时候,当南非人和泰国人抱怨警察不会像重播的《警界双雄》(Starsky & Hutch)里演的那样,向犯罪嫌疑人宣读他们的权利的时候,当开罗的反政府示威者用埃及口音高唱《我们要战胜一切》(WeShall Overcome)的时候,无论它们是在哪里发生的,所有这些对社会和法律权威表达的蔑视都有着鲜明的美国基调。诚然,在很多地方都出现了自由的倡导者。但其中绝大多数的灵感都来自于美国的范例,或者可能应该说是美国原住民的范例,因为其源泉是美国原住民文化,特别是豪德诺索尼文化。
作为塞内卡(Seneca)、卡尤加(Cayuga)、奥内达加(Onondaga)、奥奈达(Oneida)、莫霍克(Mohawk),1720年后又加上塔斯卡洛拉(Tuscarora),一共6个民族的松散军事联盟,豪德诺索尼是哥伦布到访之前200年内格兰德河以北最大的原住民政治实体之一,也是哥伦布到访之后200年内格兰德河以北最大的原住民政治实体。证据还不明朗,但易洛魁联盟(the Five Nations)的始祖,即周边狩猎者和采集者的群体,或许是自从冰川褪去手指湖区(像猫爪痕一样分布在纽约州中部的11座深而窄的湖)以来一直久居故乡的。公元1000年左右,以玉米、豆类和南瓜为支柱的印第安农业在当地出现。手指湖区的民众此时已经合并为五大主要族群,他们开展农业,使整个地区的山丘都布满了农场。于是,像所有从觅食转为农耕的人类社会一样,这里的人口得到了增长。迅速兴起的各个文明彼此为敌。由于家族成员遭拐、遇袭、遇害的仇不得不报,每次暴力事件都会让人们以牙还牙,引发血腥的冲突。如此的血雨腥风造就了一名英雄人物,即和平使者德甘纳威达(Deganawidah)。
人们对德甘纳威达的生平知之甚少,以至于考古学家在此人究竟是否真实存在过,还是完全属于神话人物上意见不一。不同的传说对其背景的追述各自相异,但大多数传说都认为,德甘纳威达并非易洛魁联盟的族人。他是一名外族的萨满巫师,出生地在联盟以北甚远的某村,其母是处女。他与自己的过去进行了决裂,乘坐一艘由白石制成的小舟,从故乡漂流而下,徜徉于阿迪朗达克(Adirondack)森林与阿勒格尼森林之间,那里当时是一片暴力频仍、食人行为时有发生的地区。
德甘纳威达身负和平的讯息。不过他无法顺利将其昭示天下,因为他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严重的言语障碍(他或许是个结巴)。他设法联系上了奥内达加族的著名演说家阿炎瓦沙(Ayenwatha)。[此君以“海华沙”之名,成了亨利·沃兹沃思’朗费罗(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笔下令人费解的同名史诗②的主角。]德甘纳威达与其发言人阿炎瓦沙合力对抗了奥内达加人被称为图杜达霍(Tododaho)的强力领袖,后者是萨满巫师、战士、领袖。这名图杜达霍颇以暴力为荣,甚至将和平视为背叛。在随后的冲突中,图杜达霍杀害了阿炎瓦沙的三个女儿,险些阻碍了寻求和平的进程。在此事的其余版本里,阿炎瓦沙的三个女儿是在另外某个群体的一次突袭中遇害的。无论是什么情况,阿炎瓦沙都立誓不再让任何父母经历如此重创,并日重新投入到传播德甘纳威达思想的事业之中。
……
一旦接受原住民社群曾经对美国文化产生影响这一观点,诸多引人入胜的新问题也就随之展开。首先,原住民社群也有可能施加了某种不良影响[这也正是为什么该话题像牛津大学历史学家费利佩·费尔南德斯一阿梅斯托(Felipe Femandez。Armesto)抱怨的那样,未必是“虔诚”或是“浪漫原始主义”的]。人们可以把视角投向美国东南部。正如泰勒提到的那样,当地“殖民社群维系了一种比在欧洲的压迫性还要强的奴隶制”,而“奴隶主们依靠印第安人为他们捉回逃亡者”。在这里,作为密西西比社群后裔的原住民群体的等级制度和独裁统治也比东北部操阿尔冈琴语与易洛魁语的人群的社会生态要严苛得多。和加莱记载的一样,此间的原住民社群与奴隶贸易体系实现了全面合作;他们会把战俘送给殖民者,以供后者将其贩售到海外。相比之下,东北部的温达特(休伦)人和豪德诺索尼人在对待俘虏的时候,要么直接杀掉,要么在更为常见的情况下会收养起来,非自愿的奴役虽然也有发生,但极为罕见。 在地图上,奴隶制社会与非奴隶制社会的分界线在弗吉尼亚较为明显,并在大致上勾勒出了后来将支持与反对奴隶制的各州分别开来的梅森一迪克逊线(Mason-Dixon line)。这种重复模式无疑和地理环境有关;东南部地区的气候和土壤更有利于烟草与棉花等种植园作物的生长。南部殖民者对奴隶制的偏爱,大概反映了他们不同的种族、阶级和宗教背景。但人们难道能对生活在这些地方的不同印第安社群完全不闻不问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话,那么当代美国的种族冲突在多大程度上(至少部分如此)是哥伦布之前数百年就已形成的文化差异演变而成的呢?
在我看来,令人困惑的是,历史学家准备对这些关联采取不管不顾的态度。这种迟疑的态度或许有一部分源于一场遗留至今的长期学术斗争;学院派和活动人士就豪德诺索尼人在美国宪法中所起到的作用争执不休。这场斗争让双方都耿耿于怀。这一部分或许是因为人们不愿相信,作为美国最基本特色的自由文化可能拥有这么多不同的祖先。想想I.伯纳德·科恩(I.Bernard Cohen)吧,这位杰出的历史学家研究了美国宪法制定者们的思想,并宣称启蒙时期哲学家的自由观源于牛顿物理学。虽然这些哲人的著作清清楚楚地表明,他们谈及自由的实例大多来自于原住民社群。那些组织起反英茶党聚会,还身穿“莫霍克人”服装的波士顿殖民者更是如此。在其他人研读欧洲知识分子的著作与历史的时候,印第安自由的图景对16世纪美国东北部产生的影响却被移除于时间和空间之外了。出于与其波士顿同道一致的原因,20世纪80年代韩国、90年代中国,以及21世纪初乌克兰的抗议人士其实都化着“美洲原住民”的妆。
众生平等自由的观念如今已经在全球范围内深入人心,世所共知,以至于我们已经很难领悟它对人类社会带来的变革之剧。如果说从英国到孟加拉,从瑞典到索韦托,地球上每一处都珍视自由,也不过只是些许夸张而已;大家都是豪德诺索尼人及其邻人的孩子。现在让我向非印第安读者略作解释:想象一下与一名来自1491年的豪德诺索尼人相遇的情景。与自家的先祖相比,人们在对方那些旋涡文身、不对称发型和俗丽长袍之下,至少是在某些特定方面辨识出这是一名和自己相似得多的个体,难道算是无法思量的事情吗?
一部新闻记者的不凡之作:生动、迷人……一本精彩、富有挑战意味、信息性强的书。——威廉·麦克尼尔,《世界史》作者,历史学家
继承了贾里德·戴蒙德和约翰·麦克菲的传统,这本书展示了对前哥伦布时代美洲的全新研究。——理查德·罗兹,“核武器秘史三部曲”作者普利策奖得主
这本书充满力量、石破天惊、格外重要……它迫使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我们对于美洲古老历史的认知。——艾伦·泰勒普利策奖得主
不可思议……一部全面描述哥伦布抵达以前美洲人类生活的作品……一个极其富有吸引力的作者。——《纽约时报》书评
美妙至极……一个新发现……我们那种认为荒野纯粹无瑕、未经人类污秽的双手触碰过的观念必须抛弃了。——《纽约太阳报》
不朽之作……《1491》不像是一部独立的作品,而更像是一种能诱使很多读者产生对有关这段史前时代的惊人新视角的毕生迷恋的著作。《1491》最令人震惊的是它能使人产生从大梦中惊觉,并且慢慢发现自己被愚弄得多么彻底的感觉……曼恩加入的关于美洲历史的新鲜解释是如此之多,使其成了一部极具颠覆性的作品。——《沙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