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叙事宏阔、视角独特的社会学、文化史作品,当代西方著名思想家理查德·桑内特作品,《追风筝的人》《公共人的衰落》译者李继宏精心翻译。
与哈贝马斯、阿伦特齐名的研究公共生活的社会思想家;社会学、历史学、心理学、哲学、艺术和城市管理学等众多研究领域集大成者;黑格尔奖、格尔达·亨克尔奖、特森诺奖等学术界奖项获得者理查德·桑内特作品。
匠人只能专指手工业者吗?能否把谈情说爱、抚养子女、甚至治理国家,也视为一门匠艺?现代生活需要什么样的匠人精神?
只要拥有为了把事情做好而把事情做好的愿望,我们每个人都是匠人。
无法将双手和大脑联系起来,无法承认和鼓励人们内心有从事匠艺活动的欲望,是西方文明根深蒂固的缺陷。
桑内特在《匠人》这本书中还原了匠人精神的基本内涵:只要拥有为了把事情做好而把事情做好的愿望,我们每个人都是匠人。书中对于“匠人”一词在西方文明史上的地位的阐述让人印象深刻。
《匠人》要探讨的是一种基本的人性冲动:纯粹为了把事情做好而好好工作的欲望。尽管匠人这个词让人联想到一种随着工业社会的到来而消失的生活方式,桑内特却认为,匠人的领域远远大于熟练手工劳动的范围;今天的程序员、医生、父母和公民都需要了解匠人精神的价值所在。
本书堪称作者的巨著,这位当代知名的公共知识分子在书中探讨了过去和现在的匠人的工作;他把身体劳动和伦理道德联系起来,他质疑当今公认的衡量工作好坏的标准。
理查德·桑内特在《匠人》中跨越了时空,从古罗马的制砖工人到文艺复兴时期的金匠,从巴黎的印刷社到伦敦的工厂,都是他笔下探讨的对象。历史在实践和理论、技艺和表达、匠人与艺术家、制造者与使用者之间划下了一道错误的界线;现代社会仍然没有摆脱这种历史遗存的折磨。但从前那些匠人的生活和他们的匠艺也揭示了一些使用工具、安排工作和思考材料的方法,进而为我们如何利用技能来指导生活提供了各种可行的方案。
第一章 烦恼的匠人
人们很容易联想起匠人的形象。从木匠铺的窗户望进去,你看见里面有个老人,身边围绕着许多学徒和各种工具。那里面井井有条,椅子的零部件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新鲜刨花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坐在长凳上的木匠弯着腰,正准备凿刻精美的花纹。这个铺子的生存因为马路那边的家具厂而岌岌可危。
你到附近的实验室也可以看到匠人。那里有个年轻的实验室技术员,皱眉望着桌子上六只仰面平躺的死兔子,它们已经被开膛破肚。她皱着眉是因为她给这些兔子打的针出问题了;她想要弄清楚到底是她弄错了实验程序,还是程序本身有毛病。
你也可以到镇上的音乐厅去聆听第三个匠人。那里有个交响乐团正在和一位客座指挥家进行彩排;他如痴如醉地指挥乐团演奏弦乐部分,不断地重复着同一段乐曲,以便让那些音乐家的琴弓能够整齐划一地滑过琴弦。拉琴的人觉得很累,但也很高兴,因为他们的琴声变得越来越协调。乐团的经理很焦虑;如果客座指挥家继续下去,彩排将会超时,管理层需要支付额外的薪水。指挥家浑然忘我。
木匠、实验室技术员和指挥家全都是匠人,因为他们努力把事情做好,而且不是为了别的原因,就是想把事情做好而已。如果加快工作速度,木匠可以卖出更多的家具;实验室技术员完全可以搪塞过去,把问题留给她的老板;如果多看看手表,客座指挥家下次得到聘用的可能性更大。其实在生活中,很多事情都不必如此认真,随便应付一下就过去了。但匠人代表着一种特殊的人的境况,那就是专注。这本书的目标之一是说明,专注于实践的人未必怀着工具理性的动机。
正如我在“序章”指出的,人们对匠艺活动的理解很贫瘠,通常只把它等同于木匠活之类的手工劳动。德语用Handwerk(手工)来指匠人的劳动,法语则用artisanal(手艺)。英语中的craft(匠艺)的含义更加广泛,比如说国家管理又称statecraft(国家匠艺)。安东·契诃夫用俄语单词mastervso(大师级别)来形容自己当医生和当作家的技艺。我首先想要把这些具体的实践当成实验室,在其中研究各种情感和观念。本研究的第二个目标是探讨双手和大脑、技术和科学、艺术和匠艺分离之后会产生什么情况。我将证明大脑会承受一些痛苦;无论是理解还是表现,都将遭到损害。
匠艺活动只能在已经发展到很高水平的技能中找到。按照一种常用的标准,大师级别的木匠或者音乐家需要一万个小时的经验。各种不同的研究表明,技能水平越高的人越能够发现问题,就像那个担心程序不妥的实验室技术员,而技能处于初级阶段的人则更为关心如何完成他们的工作。达到较高境界以后,技术不再是一种机械性的活动;熟练地掌握技能的人会更完整地去感受和更深入地去思考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我将会证明,匠艺的伦理问题正是出现在这种熟练的境界。
匠艺活动给获取技能带来的情感回报有两个层面:人们能够在可感知的现实中找到归宿;他们能够为自己的工作而骄傲。但社会在从前阻拦人们得到这些回报,在今天依然如此。在西方历史的许多个不同的阶段,实践活动曾遭到贬低,不被认为是高尚的追求。技术性的才能被认为是缺乏想象力的,宗教认为可感知的现实是靠不住的,为自己的工作而骄傲则被当成是一种自我陶醉。但就算除了专注以外,匠人别无其他特殊之处,他们追求自我实现的欲望和不屈不挠的精神依然是有借鉴价值的,可以让我们看清这些过去和现在都有的大问题。
P3-4
序章 作为自身制造者的人类
潘多拉的盒子
汉娜·阿伦特和罗伯特·奥本海默
1962年,古巴导弹危机差点触发了核子大战;事发之后不久,我在街头偶遇我的老师汉娜·阿伦特。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她为导弹危机感到震惊,但这次事件也证实了她最坚定的信念。此前几年,她曾在《人的境况》中提出,工程师并非其自身造物的主人,其他物品的制造者亦是如此;超乎其上的政治学必须为体力劳动提供指导。她得出这种信念,是在1945年,那年洛斯阿拉莫斯计划创造出第一批原子弹。在这次导弹危机中,连那些在二战期间年纪尚幼的美国人也感到恐惧。当时纽约街头寒风刺骨,但阿伦特毫不在意。她希望我能吸取正确的教训: 制造事物的人往往并不理解他们正在做什么。
阿伦特这种害怕人类会被自身发明的器物反噬的心态在西方文化中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的潘多拉神话。潘多拉是掌管发明的女神,她“由宙斯派往人间,以对普罗米修斯的离经叛道进行惩罚”。赫西奥德在《工作与时日》中如此描绘潘多拉: 她有着“令诸神大感头疼的才能”,每当打开那个充满新奇事物的盒子(某些版本的传说则认为是罐子),她就会“在人类中散布痛苦和邪恶”。在希腊文化的发展过程中,希腊人民越来越相信潘多拉代表着他们的本性中的某个元素;以人造事物为基础的文化难免有自食其果之虞。
这种危险的肇因可能是人类某种近乎纯真的天性: 世间男女总是受到新奇事物引诱,他们抑制不住兴奋之情和好奇之心,于是创造出一个站不住脚的观点,认为打开盒子是一种无关乎善恶的行为。说到这种最早出现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阿伦特其实可以援引洛斯阿拉莫斯计划的领导者罗伯特·奥本海默在其日记里所写的一段话。奥本海默曾经如此自我安慰: “每当看到某种在技术上很诱人的东西,你会迎头赶上,把它做出来;只有等到成功以后,你才能够去争辩这种东西可以干什么用。原子弹的情况也是如此。”
在诗人约翰·弥尔顿笔下,亚当和夏娃的传说和这个故事差不多,也是一个关于好奇心会引发危险的寓言,只不过奥本海默的角色由夏娃扮演了而已。在弥尔顿那首极其重要的基督教长诗里,导致人类自我伤害的并非对性的渴求,而是对知识的热望。潘多拉的形象在现代神学家莱因霍尔德·尼布尔的作品中依然若隐若现;尼布尔认为,看到事情也许可以完成就忍不住想试试正是人类的本性。
……
这就是我构思的整个关于物质文化的研究计划。《匠人》、《士兵和牧师》和《外来者》共同讲述的故事,跟莎士比亚笔下的科里奥拉努斯那句宣言有关,他曾经宣布“我是我自己的制造者”。就物质方面而言,人类是技巧精熟的制造者,为他们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营造了一个很好的容身之所。但在这个故事里,潘多拉在各种物品、仪式和地球本身上空盘旋。人们无法让潘多拉躺下来休息;这位希腊女神象征着各种不会消失的力量,它们让人类陷入混乱不堪、自讨苦吃和大惑不解的境地。但如果能够客观地理解这些力量,我们也许能够将它们关在笼子里。
我信奉一种由来已久的传统学说,那就是美国实用主义,这本书的末尾将会更加全面地阐述这种学说。实用主义致力于将哲学和政治经济学、宗教,以及各种艺术与科学的具体实践结合起来;它的独特之处是寻求那些嵌入在日常生活里的哲学问题。这次关于匠艺和技巧的研究,无非是实用主义正在展开的历史中理所当然的一章。
历史笔记
时间的短暂性
在这个研究计划里面,我使用历史文献的指导方针是生物学家约翰·梅纳德·史密斯提出的一个思想实验。他让我们把第一批脊椎动物到我们人类出现的进化过程想象成一部经过高度压缩的、总长两个小时的电影:“懂得制造工具的人将会在最后一分钟才出现。”然后他又构想了另一部两个小时的电影,记录人类从学会制造工具到现在的历史:“驯养家畜和种植农作物将会在最后半分钟才出现,而发明蒸汽机到发现原子能的过程将只有一秒。”
这个思想实验的意义在于,它动摇了莱斯利·波勒斯·哈特利的小说《衰年忆往》开篇那个著名的句子:“从前是个陌生的国度。”人类文明在那部电影里只有十五秒,荷马、莎士比亚、歌德或者某位老太太的信怎么可能超乎我们的理解之外呢?在自然史里面,文化的时间是很短暂的。然而在这短短几秒之内,人类却创造出大量迥然相异的生活方式。
在研究物质文化的时候,我把历史文献视为一份目录,记载着各种制造东西的实验,那些实验者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异国人氏,他们的实验是我们能够理解的。
如果说在这层意义上文化的时间很短暂,在另外一层意义上它却很漫长。因为衣服、水罐、工具和机器是实实在在的物品,我们随时可以回去找它们;我们想流连多久就流连多久,而这是我们在讨论时无法做到的。物质文化与生物的生命节奏也不是同步的。物品可不像人的身体,最终会由内而外地腐烂。物品的历史是个完全不同的进程,在这个进程里,人类只有世世代代越来越适应它的份。
我原本可以严格按照线性叙事模式来撰写这本书,从古希腊开始,到我们今天结束。但我更喜欢徜徉在过去与现在之间,围绕不同的主题来组织那些实验记录。当觉得读者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提供详细的背景知识;要是我觉得读者不需要,那就省略了。
总的来说,物质文化提供了一幅描绘人类能够制造什么东西的画作。这幅看似无边无际的画作,因为或无意,或有意,或偶然发生的自我伤害而受到限制。逃进灵性的价值观不太可能帮助人们对付潘多拉。大自然也许是更好的指引,前提是我们要明白,我们自己的劳动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