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骑着自行车,经过了一排排的高脚屋。这些高脚屋多数是由木板搭成的。有钱人家的高脚屋是水泥砌成的,比较高级。这些高脚屋都搭建在海岸上,有的在前,有的在后,由无数的木柱或石灰柱支撑着。
我在一间由橙色木板搭成的高脚屋前停下,老婶正在屋前炒粿条。
“回来啦?”
“嗯。”
我把自行车推进窄小的长廊里,让它靠着墙壁。
脱了校鞋,我在门前的水桶里舀了一瓢水洗脚。
“要不要吃咸鱼炒粿条?”老婶探头问我。
“不要,外婆留了饭给我。”
老婶是外婆的老朋友,打从我懂事以来她就存在于我的生活中。大家都叫她“老婶”,大概是“老大婶”的意思吧。
老婶住在外婆家后面,她的家又小又简陋,面向脏兮兮的大海。
外婆家面向大马路,所以老婶要求在外婆家门口摆摊炒粿条。外婆也由着她,从没收过租金。可是我们买炒粿条时,她却照样收钱。外婆说她不会做人。
我觉得她炒的粿条是全世界最好吃的炒粿条。我第一次吃就喜欢上了那种味道,欲罢不能。其他人却认为她的厨艺很普通。
有件事,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很对不起她。
有一次,我和表弟文汉肚子饿了,就要了咸鱼炒粿条。
老婶把两盘炒粿条端进来,吩咐我们吃饱后叫她来收盘子。
我们吃得狼吞虎咽,一眨眼就把炒粿条扫了个精光。
可是文汉还一直嚷说没吃饱。
忽然,他捧起空盘子,伸出舌头舔起盘子来。
“喂!别这样!很恶心!”我马上阻止他。
他好像没听见我的话,继续像狗一样舔盘子。
不一会儿,盘子就被他舔得一干二净。
这时,老婶进来收盘子。
她一看见文汉的盘子,就说:“真乖呀!还帮老婶洗盘子!洗得这么干净!”
我和文汉都不敢作声,眼睁睁地看着她把盘子收回去。
不知哪位顾客那么倒霉,用了文汉的“口水盘子”。
从此,我不敢再吃老婶的炒粿条了。也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每个盘子都沾有文汉的口水。
我搁下书包,洗手准备吃饭。
“太后驾到!”表哥文强躺在地上看电视。家里没有沙发,
大家都是躺在地上看电视的。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饭桌前。
“太后要用膳啦!御厨快侍候啊!”文强又叫嚷。
我当作没听见,到厨房拿了一个空碗舀饭。
外婆闻声前来,对文强破口大骂:“神经病,乱喊什么?!”
文强没吭声。
“咪咪,有一条白鲳鱼,记得吃完啊!”外婆打开菜罩,指着一条鱼对我说。
没错,“咪咪”就是我。
“咪咪”是我的乳名。婴儿时期的我像小猫那样瘦小,老一辈的人说这样的小孩很难养大,就给我起了“咪咪”这个乳名,希望我会健康强壮。据说把名字取得越是卑贱,越和期望中相反,孩子就会长得越好。所以乳名叫“狗蛋”“大傻”“阿牛”的人多的是,也是同样的道理。
“咪咪”这个名字令我反感,替我起这个乳名的人更是“千古罪人”!长大后,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是他让我背负了这个恶心的名字,“忍辱偷生”了许多年。
所幸的是,学校的同学并不知道我的乳名。他们叫我“pisang”(马来语“香蕉”)。他们这么叫是因为我的名字叫“瓶双”,马来文叫“Ping Shang”,听起来像“pisang”。我丝毫不
在意这个绰号。“香蕉”至少没“小猫”那么幼稚。
“哇,太后一回家就有鱼吃,我们做奴才的连鱼尾都没得吃!”文强又抱怨道。
“你安静一点吧!”外婆抬脚假装要踢他。
听着文强的冷嘲热讽,那条鱼我吃得很艰难。为什么只有我有鱼吃,我心里明白得很。我一定要把鱼吃完,不然外婆和舅妈很难“交代”。
我吃完一侧的鱼肉,把中间的鱼刺挑出来,再吃另一侧。渔村里的人多数是以捕鱼为生的,吃鱼的时候忌讳把鱼翻过来吃,因为这样有“翻船”的意思,所以要把鱼刺挑出来再吃另一侧。
吃饱后,我的肚子一阵绞痛。
我赶快把残羹剩饭倒进洗碗槽下的一个方洞,方洞下面就是海。吃剩的饭就从方洞落入海中。P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