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至味(精)》是“资深吃货”汪曾祺的经典美食散文集,收录《故乡的食物》《故乡的野菜》等38篇不同时期的经典名作,以及12幅汪老私房文人画,彩色印刷,精致唯美。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汪曾祺更懂吃的人吗?无论是春天的萝卜、秋天的糖炒栗子,还是新采的枸杞头、缸腌的臭苋菜;不管是江南的马兰头、朔方的手把肉,还是故乡的野菜、他乡的菜肴,所有的吃食,在他的笔下都是人间的至味。《人间有至味》,一花一叶皆有情,一茶一饭过一生。只有懂得生活的人,才是幸福的人。
看这本书时,你可以捏个馒头,或者端一碗白米饭,足矣。
《人间有至味(精)》是汪曾祺生活美文精选集。好的人生,就是吃遍八方美食,活得自在有趣。本书精选汪氏脍炙人口的美食散文,文字是煮夫汪曾祺的一道拿手好菜,可以佐酒,可以下饭。人生在世,吃咸点,看淡点,在平平常常的日子里感受幸福的滋味。
“文思和尚豆腐”是清代扬州有名的素菜,好几本菜谱著录,但我在扬州一带的寺庙和素菜馆的菜单上都没有见到过。不知道文思和尚豆腐是过油煎了的,还是不过油煎的。我无端地觉得是油煎了的,而且无端地觉得是用黄豆芽吊汤,加了上好的口蘑或香蕈、竹笋,用极好秋油,文火熬成。什么时候材料凑手,我将根据想象,试做一次文思和尚豆腐。我的文思和尚豆腐将是素菜荤做,放猪油,放虾米。
虎皮豆腐切大片,不过油煎的烧豆腐则宜切块,六七分见方。北方小饭铺里肉末烧豆腐,是常备菜。肉末烧豆腐亦称家常豆腐。烧豆腐里的翘楚,是麻婆豆腐。相传有陈婆婆,脸上有几粒麻子,在乡场上摆一个饭摊,挑油的脚夫路过,常到她的饭摊上吃饭,陈婆婆把油桶底下剩的油刮下来,给他们烧豆腐。后来大人先生也特意来吃她烧的豆腐。于是麻婆豆腐闻名遐迩。陈麻婆是个值得纪念的人物,中国烹饪史上应为她大书一笔,因为麻婆豆腐确实很好吃。做麻婆豆腐的要领是:一要油多。二要用牛肉末。我曾做过多次麻婆豆腐,都不是那个味儿,后来才知道我用的是瘦猪肉末。牛肉末不能用猪肉末代替。三是要用郫县豆瓣。豆瓣须剁碎。四是要用文火,俟汤汁渐渐收入豆腐,才起锅。五是起锅时要撒一层川花椒末。一定得用川花椒,即名为“大红袍”者。用山西、河北花椒,味道即差。六是盛出就吃。如果正在喝酒说话,应该把说话的嘴腾出来。麻婆豆腐必须是:麻、辣、烫。昆明最便宜的小饭铺里有小炒豆腐。猪肉末,肥瘦,豆腐捏碎,同炒,加酱油,起锅时下葱花。这道菜便宜,实惠,好吃。不加酱油而用盐,与番茄同炒,即为番茄炒豆腐。番茄须烫过,撕去皮,炒至成酱,番茄汁渗入豆腐,乃佳。
砂锅豆腐须有好汤,骨头汤或肉汤,小火炖,至豆腐起蜂窝,方好。砂锅鱼头豆腐,用花鲢(即胖头鱼)头,劈为两半,下冬菇、扁尖(腌青笋)、海米,汤清而味厚,非海参鱼翅可及。
“汪豆腐”好像是我的家乡菜。豆腐切成指甲盖大的小薄片,推入虾籽酱油汤中,滚几开,勾薄芡,盛大碗中,浇一勺熟猪油,即得。叫作“汪豆腐”,大概因为上面泛着一层油。用勺舀了吃。吃时要小心,不能性急,因为很烫。滚开的豆腐,上面又是滚开的油,吃急了会烫坏舌头。我的家乡人喜欢吃烫的东西,语云:“一烫抵三鲜。”乡下人家来了客,大都做一个汪豆腐应急。周巷汪豆腐很有名。我没有到过周巷,周巷汪豆腐好,我想无非是虾籽多,油多。近年高邮新出一道名菜:雪花豆腐,用盐,不用酱油。我想给家乡的厨师出个主意:加入蟹白(雄蟹白的油,即蟹的精子),这样雪花豆腐就更名贵了。
不知道为什么,北京的老豆腐现在见不着了,过去卖老豆腐的摊子是很多的。老豆腐其实并不老,老,也许是和豆腐脑相对而言。老豆腐的作料很简单:芝麻酱、腌韭菜末。爱吃辣的浇一勺青椒糊。坐在街边摊头的矮脚长凳上,要一碗老豆腐,就半斤旋烙的大饼,夹一个薄脆,是一顿好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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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食”作为词语见于杜甫诗。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
骑驴十三载,
旅食京华春。
朝扣富儿门,
暮随肥马尘。
残杯与冷炙,
到处潜悲辛。
我没有杜甫那样的悲辛,这里的“旅食”只是说旅行和吃食。
我是喜欢旅行的,但是近年脚力渐渐不济。人老先从腿上老,六十岁时就有年轻人说我走路提不起脚后跟。七十岁生日作诗抒怀,有句云:
悠悠七十犹耽酒,
唯觉登山步履迟。
七十以后有相邀至外边走走,我即声明,“遇山而止,逢高不上”了。前年重到雁荡,我就不能再登观音阁,只是在山下平地上看看,走走。即使司马光的见道之言:“登山亦有道,徐行则不踬。”也不能奉行。甚矣吾衰也!岁数不饶人,不服老是不行的。
老了,胃口就差。有人说装了假牙,吃东西就不香了。有人不以为然,说:好吃不好吃,决定于舌上的味蕾,与牙无关。但是剥食螃蟹,咔嚓一声咬下半个心里美萝卜,总不那么利落,那么痛快了。虽然前几年在福建云霄吃血蚶,我还是兴致勃勃,吃了的空壳在面前堆成一座小山,但这样的时候不多矣。因为这里那里有点故障,医生就嘱咐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吃,立了很多戒律。肝不好,白酒已经戒断。胆不好,不让吃油炸的东西。前几月做了一次“食道造影”,坏了!食道有一小静脉曲张,医生命令不许吃硬东西,怕碰破曲张部分流血,连烙饼也不能吃,吃苹果要搅碎成糜。这可怎么活呢?不过,幸好还有“世界第一”的豆腐,我还是能鼓捣出一桌豆腐席来的,不怕!
舍伍德。安德生的《小城畸人》记一老作家:“他的躯体是老了,不再有多大用处了,但他身体内有某种东西却是全然年轻的。”我希望我能像这位老作家,童心常绿。
活着多好呀。我写这些文章的目的也就是使人觉得:活着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