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董开始给猎枪填充子弹。突然,老董的心咯噔一下,双手颤抖起来。出乎老董意料的是,子弹竟然只剩下一颗,醒目地躺在铺展开来的丝绒布里。老董直埋怨自己的粗心大意。可是,于事无补的埋怨又有什么用呢?
老董将只有一颗子弹的猎枪紧紧地攥在手里。这个在深山老林里长年出没且有着丰富打猎经验的人,此时此刻,心里虚虚的,一点也不踏实,甚至在内心深处,还滋生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恐惧。
一路上,老董艰难地行进,雪实在是太厚了,有时候不得不手脚并用。不久,老董便累得气喘吁吁,浑身开始冒热汗。
这时候,身上厚厚的保暖棉衣反倒成了累赘。老董将棉衣敞开来,一股强劲的冷风趁机钻了进去,刚刚散发着热气的汗水立即变成冷冰冰的水珠,顺着脊背滑下去,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老董只得将棉衣再次裹紧。
周围一片静寂,只有天空中飘洒而下的雪花在落地的刹那发出的沙沙声。除此之外,其他所有的声音几乎全都是老董的了,他在雪地上艰难走动的脚步声,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声音,他的一颗心脏在胸腔里怦怦跳动的声音。偶尔,一根枯萎的树枝不堪重负猝然折断,传来咔嚓一声巨响,接下来,便是更大的静寂。
老董抬头将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鹰嘴岩的位置,这是上下山必经的道路。可是,那块突兀的状如鹰嘴的岩石,以及岩石下面那条羊肠一样狭小的道路,消失不见了。眼前,只有浑然一体的皑皑积雪,反射着刺目的强光。
老董停下了脚步,他知道继续走下去的危险性。平时,走在小路上都要谨小慎微,连大气都不敢出。现在,雪将道路覆盖了,如果一脚踏空,就会坠人旁边深不可测的峡谷中。老董想象着一个人的身体像树叶一样,在峡谷里飘坠的可怕情景。
老董在雪地上端坐了一会儿,他在思忖下山的办法。可是一阵搜肠刮肚之后,什么可行的办法都没有,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刚才的来路回到那栋土坯房子里去。想到这里,老董这个经历了人生诸多风雨的男人他免不了绝望,满脸沮丧的神情。
不过,仅仅一会儿工夫,老董的神情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老董宽慰地想,大雪封山的时候,有人啃树皮都熬过来了,何况自己还有粮食,尽管为数不多,但煮成粥总可以对付几天。
于是,老董开始往回走。天色在慢慢地暗淡下来,四周依然一片静寂。
老董的身体突然一颤,他蓦然停住了脚步。老董感觉在身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那是一双幽深的眼睛,从里面射出两道锐利的目光,似乎可以轻易地将一个人的身体穿透。老董回头看了看,可是,什么也没有。 雪依然没有停止,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老董继续往前走,直觉告诉他,那双眼睛自始至终跟随在他的身后。
老董将手里的猎枪攥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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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从事动物小说写作已有十二个年头了。细数一下,出现在我笔下的动物种类逾十种,但是,无一例外,这些动物都是我比较熟悉的。我想,我之所以能够将它们写进我的小说,很大程度就是缘于我对它们的熟悉。这样说来,便有了自我吹嘘的嫌疑,难道我成了对动物全面了解的所谓专家了吗?事实上,我的动物知识十分匮乏。
这种熟悉,建立在对自我的认知上。
在写作的时候,我总是将自己与动物等同起来。换言之,我写动物其实就是写我自己。
还记得写第一篇动物小说的情景。那是2005年初夏,我从寄居的小县城回到了幕阜山腹地,回到了生我养我的那个叫毛源的小村子。村子四周,草木茂密,呈现出初夏的蓬勃景象。这些,无疑又一次给予我惊喜。但是,这种惊喜很快就被悲伤所替代。就在我蓦地抬头之际,我看见了一匹个头矮小的马。它被拴在一扇朽旧的窗户上,显出一种很痛苦很恐慌的样子,除此之外,从它默默注视着我的那双眼眸里,我还读出了孤独和无奈。
在我的记忆中,这是村子里出现的第一匹马。毫无疑问,这匹个头矮小的马,来自很遥远很陌生的某个地方。那个于我来说十分遥远十分陌生的地方,便是这匹马的家乡。
“啊,一匹背井离乡的马!”我在内心里发出这样的慨叹。
直到夜幕降临,这匹个头矮小的马还拴在那里。第二天早晨,我看见它在村子里凹凸不平的道路上奔跑。在它身后,有人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我还看见,有人试图爬到它的背上去。这匹马实在太矮小。当人爬到它背上时,它的四条腿都在不停颤抖。它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哀鸣,那双特别大的眼眸从远处注视着我,里面依然是那种十分孤独十分无奈十分痛苦的神情。那一刻,我有了一种冲动,我想将它解救出来,但最终我放弃了这种努力。
当我后来再次回到村子里的时候,我再也没有看见过这匹个头矮小的马的身影。
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忘记这匹马,没有忘记它从远处投来的目光。内心饱受煎熬的我,不由自主地来了一次“身份置换”。我把自己想象成这匹背井离乡的马。在想象中,我一遍遍体验着它的痛苦与孤独,感受着它的无可奈何。我甚至在内心里发出类似马那样的哀鸣:谁能救救我呢?谁能让我回到朝思暮想的家乡呢?这个时候,泪水总是伴随着内心无声的哀鸣悄悄流淌下来。于是,我写了《一匹叫淖尔的枣红马》。在这篇小说里,几乎没有多少与马有关的动物知识,更多的,是一个叫淖尔的“男孩”,我写了他在残酷生活中的逆来顺受,他对回不去的故乡的思念,他对未来命运的茫然……
仔细想来,淖尔,又何尝不是我自己呢?!
类似的经历在我的生活中出现过很多次。我记得很小的时候,七八岁的年纪,和一群孩子在田野里疯跑。那是冬天,田野以及田野四周的山坡,一片荒凉。突然,所有奔跑的孩子都停了下来,冻僵了似的,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里。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前方的山坡上。空空如也的山坡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犬科动物的身影。寒风吹拂之下,毛发极其凌乱,使它显得瘦削不堪。许久,大家才反应过来,那是一头狼。
那头狼在荒凉的山坡上站立了很久,它一定是被我们这些孩子的喧闹声吸引过来的吧。它久久注视着我们,神情显得犹疑不决。但最终,它缓慢转过身去。在弥漫的夜色中,它的身影在更远的山林里消失了。
它站在山坡上久久注视我们的那一幕,永远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常常想,那头狼为什么要站在那里看一群孩子嬉戏呢?
我想到了我自己。必须承认,我是一个孤独的人。很多时候,我想摆脱掉这种如影随形的孤独感。我想加入到某个群体之中——哪怕那是一片毫不起眼的匍匐在地的野花,我也渴望着和它们一起摇曳。或许那是一头孤独的狼吧,它大概是想加入到嬉戏的孩子中来。在我写作《丛林血狼》三部曲的时候,这个情节时不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不知不觉,我就成了其中某头狼。有时,我是那头缺耳朵狼,时时渴望着回到狼群之中;有时,我成了那头在人类驱赶之下走投无路的叫霆的年轻公狼。当我写下它们的孤独时,很大程度上,我就是在抒写内心的孤独。
那么,我是如何沦落到这般孤独的境地的呢?
猎人陈叶和陈林的父亲本是一对好朋友,因鹿角风波使两人成为仇敌并祸延到了下一代。陈林的父亲意外丧生,出于一个男人的责任感,陈叶父亲挑起了两副家庭的重担,并消散了下一代的怨离。在只有一个保送师范学校名额的情况下,陈叶父亲毅然选择给了陈林,并为筹备学习费用卖掉了梅花鹿角。陈叶父亲终于挣脱了沉重的心灵枷锁。
《梅花鹿角/毛云尔温情动物小说》由毛云尔著。
毛云尔著的《梅花鹿角/毛云尔温情动物小说》收录了《一匹叫淖尔的枣红马》《银色的骨笛》等饱含深情、充满诗意的动物小说。主打小说《梅花鹿角》讲述了一个发人深省的故事。毛云尔老师的短篇动物小说是非常受人推崇的,荣获过多种奖项。本次作者自己挑选其短篇小说中的精华,汇集成书,必将给读者们带来唯美、温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