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六月秧针绿》,也是母亲为他录记的简谱,母亲轻轻缓缓地唱来,自是十分动听。
我们的县城,西北方向,有一座窝头形状的山峰,因峰顶上有一座园堡形的寨子,故而像极了一个巨大的菠萝,县城的人们便把它叫作“菠萝山”。菠萝山的对面,也就是县城的东南面,有一座极大的书院——就叫罗峰书院。书院的门外是一个很宽阔的石院坝,迎面是一溜石台阶,台阶上是一道厚重的双开大门,进了大门,站在亭台式的门厅内,一抬头,前面又是一溜石台阶,台阶上是一座雄伟的三层楼阁,翘角飞檐,白墙黑瓦。从楼阁下的过厅穿过,是一座宽阔的石天井、四合院,两面是回廊教室,正面又是一溜石台阶,上面是一个极大的大厅。书院最早是县中学所在,母亲熊南英为县中学教师,因爱生如子被学生尊称为“熊妈妈”,其时我家住罗峰书院内。后来到我读小学时,这里改成了小学,中学搬到了离城两公里远的芭蕉湾去了。全校学生放学集合,就是在大厅排队,风雨不惊,可见这个大厅有多么的宽大。大厅两面又是教室。两边的教室后面都是花园。东面的花园,有很多石山,石山旁种着柚子树——我们叫橙子树。西面的花园,长长的一排葡萄架——老师学生晨读的极好去处,园里种着很多桂花树,每到八月,整个校园就笼罩在一片浓郁的幽香中。
整个书院坐落于一座大山的半腰,从书院外面的石院坝眺望,是穷尽目光的杨村坝,那里是万亩良田,每到六月,秧苗茁壮,满田满坝,绿茵似毯,正是“水田漠漠飞白鹭”的景色。
在这画境的正中,有一座小小的石拱桥,紧挨着一座尖尖的白塔。“桥是弯弓塔是箭”,是整个杨村坝的风水灵物。
县城的南面,是一排壮观的石牌坊,沿着石牌坊下的石板路拾级而上,就看见一排高峻的大山,最前面的两座山堡,形成一个险峻而雄壮的关隘,如巨虎雄踞,俯瞰着坐落于盆地当审的整个县城,因此,城里的人们就把这座关隘称为“虎踞关”。
寿生吟唱的《六月秧针绿》,不过三句话,五行字,竟把这整个县城及周边的圣景,进行了全景式的观照,营造了一个唯美的意境。
令人沮丧的是,这些美轮美奂的历史人文建筑,先毁于“文革”破“四旧”,再毁于其后的冷漠侵占蚕食和城市建设开发狂潮。
但,就在我作此文时,在《务川人网》看见了政府重新修缮的罗峰书院焕然一新,不禁心中激动感慨,而更多的是云游外乡务川人真诚的感谢!这是题外话了。
从杨村坝再往北走,翻过一座巨大的山崖,有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叫“羊岗河”。这片河谷,名为“捣羊岗”,巨壑深沟,险峻万分,正如天公用巨凿恣意捣戳而成。
那时县城通往外界的公路,仅有一条独路,南上凤冈县再达遵义,北下浞水镇可到四川所辖武隆、彭水——现为重庆所辖。公路要北下,就必须跨过羊岗河。当时,时任副县长的寿生是公路建设总指挥——或者是副总指挥吧,我记得不是太清楚——也是羊岗河大桥建设总指挥。那时,国家建桥技术和经济水平都还落后,如羊岗河这样的公路大桥,也只能建造木桥。木桥建好了,下面是垂直百多米惊涛翻滚的羊岗河,试车的是一辆大货车,司机胆战心惊,不敢上桥,经反复动员鼓劲,司机提出一个条件:“只要县长敢在前面带路,我就上桥!”寿生哈哈大笑说:“要得,老哥就在前面给你带路!过了桥,我请你喝酒吃肉!”
于是,寿生在前面带路,大货车在后面慢慢地跟着,发动机隆隆地响,两岸的人们都屏声静气……
当车行到大桥的中央,忽听“咔嚓嚓”一声巨响,一块木板从桥上崩脱,直掉下滚滚的激流之中!“哎呀!”大桥两边河岸上的人们都惊叫了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寿生往旁边一让,手一挥,大吼一声:“冲!”大货车“呜”的一声,冲过了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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