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大陆(精)》是法国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勒克莱齐奥的散文集，这是一本特别的书，一本反思失落的文明的书。勒克莱齐奥在大洋洲拉迦岛上拾起那些古老的记忆和传说，告诉我们一个真实而美丽的大洋洲。

勒克莱齐奥告诉我们，有灵魂，有不再只注视自己的目光，就不会再有看不见的大陆，看不见的人。

《看不见的大陆》是勒克莱齐奥出版于二〇〇六年的散文作品。

这是一本反思失落的文明的书。勒克莱齐奥的大洋洲拉迦岛之旅，为我们开启了这块地球人视而不见的大陆。在茫茫大洋之中，在那些苍翠的岛屿上，依然是人开创了可亲可爱的文明史。然而就像其他殖民地一样，这是一部被西方主流文明掩盖和欺蒙的历史。勒克莱齐奥在岛上一边拾起那些古老的记忆和传说，一边反思殖民史带来的严重后果，思索着这块看不见的大陆将来得以重建自由的可能性。

译者序

拉迦

“无法回头的旅途”

麦尔西西

“黑鸟”

山芋，薯蓣，卡瓦

上帝，诸神，幽灵

抵抗的艺术

岛

因为相信地球是圆的（甚至在得到正式的证明之前，有不少水手就对此深信不疑），地理学家们在十六世纪创建了两个传说，两个传说都不正确，但却直接引发了日后伟大的航海探险。第一个传说是关于阿尼阳的传说，如果这个传说中的通道确实存在，去东方的旅途就要简单许多，无须费力冒险地穿越阿拉伯和印度。

第二个传说则是关于南半球大陆的传说，在这些地理学家看来，正是这块稳定大陆的存在保证了地球平衡，因为它应该与亚洲大陆形成相互作用的关系。

奎罗斯，曼达拿，接着是麦哲伦，布干维尔和库克，他们陆续踏上了找寻这块南半球大陆的旅程。第一次抵达新几内亚海岸时，奎罗斯以为自己已经发现了它。在他看来，发现这块土地不仅在精神层面具有非凡的意义，而且在政治意义上也同等重要：“这块土地相当于整个地球的四分之一，从其面积来说，相当于陛下现在所辖的王国和领地总和的两倍，并且，还不需要与摩尔人和土耳其人为邻……它正好和非洲、欧洲以及大部分亚洲的土地遥遥相对。我可要提醒您，我在南纬十五度发现的领土比整个西班牙都要大（我在稍后还要谈到这个问题），比所有我们想要与之相比的王国都要大，可以说，这些土地从整体上来说，是真正的人间天堂。”随后，布干维尔和库克纠正了奎罗斯的错误：葡萄牙的航海家发现的只是岛屿，仍然是岛屿。库克死在夏威夷，他的《等高仪》和《罗盘》一起沉没在沿岸海域，四十年后，迪蒙．迪尔维尔认为自己发现了他的葬身之处。托勒斯中途在圣埃斯皮里图靠岸（这是他于一六。六年离开秘鲁海岸后发现的第一片土地），可他画的图实在太不准确了，以至于在布干维尔之前，再也没有一个航海家能够抵达此地。布干维尔给这些群岛起了一个非常温馨的名字，叫做大基克拉泽斯群岛，而库克为了纪念自己的家乡，称之为大赫布里底群岛。托勒斯的航程一直继续到新几内亚（一五二八年，萨维德拉已经提到过这个岛屿），途中他瞥见一个当时无法确认其位置的海角，这就是后来的新喀里多尼亚岛。关于这块大陆的传说一直延续到十八世纪末。伟大的地理学家，地图绘制者亚历山大·达瑞普勒甚至在一七七O年还对此深信不疑，直至有一天，英国和法国的冒险家真正在这块土地上登陆。

其实这些冒险家真的是出于偶然才来到这里。

出于偶然，弗林德斯发现了澳大利亚的北部海岸。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这已经是新大陆的一角。在很长的时间里，这块在后来得到确认的土地一直被地理学家们称为南半球大陆。我们曾经认为它北起赤道，差不多就是新几内亚这块土地。实际上，它的位置更偏南偏西（因为旅行者都是从美洲海岸出发的）。但是我们那时就已经不再相信地球需要凭借这块大陆来维持平衡，仿佛一个平庸的陀螺一般。

传说没有想象到的，是这片海洋如此广阔，有着成千上万的岛屿、小岛和环礁，它所开启的空间占到地球的三分之二，从北回归线（夏威夷群岛）一直到南极海岸（新西兰的海角），东边则是从复活岛开始一直到西边的印度尼西亚。这块大陆大部分都不是土地，连成一片的是汪洋大海、群岛、从大海深处冒出来的火山以及珊瑚礁，世世代代在此居住的人群诉说的是最为奇特的海洋冒险故事。这是最初的欧洲旅行家曾经穿越却视而不见的大陆，这是梦想的大陆。

P6-8

《看不见的大陆》是一部非常特别的作品。很薄的一本小册子，却容纳了世界某一个并非角落的地方在几百年抑或上千年间所经历的一切。

记忆是有欺骗性的。不是吗？因为它所寄身的语言的欺骗性，也因为它所寄身的语言的使用者具有欺骗性。这些从来没有进入过我们构建的人类文明史的岛屿已然有了上千年的历史。从人们因为这样或是那样的原因，在星星的引导下，经历了漫长艰苦的海上旅途，来到这里落户开始。和所有文化的发端一样，岛上的祖先——勒克莱齐奥给了他们名字，分别叫做玛当塔雷，玛当瑟塞，塔比当，玛当卫普——养猪，种植卡瓦（“略带苦涩、略带土味”，能够将“外部世界笼罩在一种光晕”里的植物），山芋和薯蓣，还有荔枝和木菠萝，他们狩猎，编席，他们有自己的官阶制度，他们有自己的向往，有自己的爱情，有自己的仪式，也有自己的语言。

但是我们的记忆已经将这块土地，包括这块土地上的居民以及他们创造的文化完全排除在外。所以，我们不知道拉迦岛，不知道麦尔西西。或许我们会说，说到底，它只是太平洋西南部年轻的共和国瓦努阿图众多岛屿中的一座，但我们对拉迦岛所属的瓦努阿图同样知之甚少。我们对这块土地上居住的美拉尼西亚人知之甚少。勒克莱齐奥说，大洋洲的这些岛屿是看不见的大陆。虽然从十七世纪开始，伟大的航海家和冒险家们就陆续抵达这里，和很多欧洲之外的地方——美洲的，非洲的，大洋洲的——一样，被称为所谓的“新大陆”。但他们视而不见，即便看见了，这块土地在成为他们征服和掠夺的目标之外，也没有受到过真正的关注。

讽刺在于，我们恰恰是从“新大陆”被发现的那一刻开始，对这些岛屿有了错乱的记忆。奎罗斯在还没有完全触及这片土地的实质时就写信给他的国王：“这块土地相当于整个地球的四分之一，从其面积来说，相当于陛下现在所辖的王国和领地总和的两倍，并且，还不需要与摩尔人和土耳其人为邻……它正好和非洲、欧洲以及大部分亚洲的土地遥遥相对。我可要提醒您，我在南纬十五度发现的领土比整个西班牙都要大……”后来，在一次又一次的努力，经历过技术革命的西方人才最终确定，这是一片广阔的海洋，散布着成千上万的岛屿。而拉迦，就是其中的一座。

从此我们或许开始懵懵懂懂地有所了解，这片海中央的土地有灿烂的阳光和美丽的女人——这是日后的殖民者所缔造和描绘的新大陆。记忆和语言不可分割地纠缠在一起。只有深谙此道的勒克莱齐奥能够从关于这片群岛的文字中分离出一点什么，那是文字隐藏的痛苦和真实。最美的文字，勒克莱齐奥发现，竟然出自“在当地的居民看来是最可恨的人之手”：一个是弗雷合一我们从好莱坞的电影里理解到这个所谓的传奇人物；另一个是高更：他不仅在《诺阿诺阿》里为我们留下了关于塔希提少女的形象，更是在奥赛博物馆里留下了一个关于南太平洋群岛色彩缤纷的世界。

……

那么是什么问题呢？勒克莱齐奥回答了，用尽量简单的浯言和场景。对于我们来说，唯一能做的或许就只有爱。而爱，只是一种接近和理解的愿望——或许这是勒克莱齐奥在这本形式特别的小册子里唯一要让我们感受到的事情。我们随着他一起来到帕利姆西河边，望着“光彩夺目、清澈透明”的河流，望着沉浸在简单却快乐的仪式中的人群，任凭勒克莱齐奥把我们带入天地之初：“就在这一瞬，帕利姆西河就是约旦河，尽管时间相隔甚远，尽管漫长的世纪如此沉重，尽管知识也许已经损害了一切，可一切又重新恢复了原来的简单。”

我们应该能够相信，人类有过伊甸园，在那时候，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河流清澈，目光透明。我们甚至有了错觉，以为我们真的回到了伊甸园。

我们当然知道——和勒克莱齐奥一样——在现实的时间和空间里，我们再也回不去了。除了在文字为我们暂时搁置时空的“一瞬”。这一瞬，是勒克莱齐奥在下决心成为一个作家的时候就已经庄严承诺要建立的“一瞬”，是接近的愿望本身。在最简单的接近之外，什么也没有。

近了，然后又远了。拉迦岛长长的身体，“埋藏入海的身体”，在我们行将离去的时刻，会“突然关闭在它们永恒的痛苦中”。但是在关闭之后，我们还能够再忘记吗？它已然从勒克莱齐奥的笔端流入了我们的记忆啊，哪怕我们仍然需要和遗忘作不懈的斗争。

勒克莱齐奥喜欢普鲁斯特的一句话：没有想象，只有记忆。如果构筑记忆是小说家的使命，在小说与历史之间，在小说与真实之间，距离真的如此之远？《看不见的大陆》模糊了其中人为的界限，从形式而言也是如此。我们要感谢勒克莱齐奥，他告诉我们，有灵魂，有不再只注视自己的目光，就不会再有看不见的大陆，看不见的人。这是一个天地之初的命题。

二〇〇九年十一月

行动，甚于见证。写作，想象，梦想，让语言、创作和梦想干预现实，去改变人们的精神和心灵，开启一个更美好的世界。然而，就在那一刻，一个声音对他悄声低语道：这是做不到的，词语就是词语，被社会之风席卷而去，那些梦想只不过是空想。

作家注定孤独。……孤独钟情于作家，正是在它的陪伴下，他们找到了幸福的本质。这是一种充满矛盾的幸福，混合着痛苦和欢愉，这是一种微不足道的胜利，是一种无声而又无所不在的疼痛，宛如一支萦绕不去的小曲。……作家想要为所有人、所有时代发言：他或者她，在房间里面对着镜子般的自纸，在灯罩下散发出隐秘的光。或者坐在耀眼的电脑显示屏前，听自己的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这，就是作家的森林，每位作家都熟悉森林里的条条小径。

——勒克莱齐奥获诺贝尔文学奖演讲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