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这是北京城里再普通不过的小地下室……
赵惜雪永远忘不了那个改变自己命运的夏日午后。她记得那天的阳光格外明媚,光线照进地下室里,把那些雕刻机、修边机、台钻等木作的专业工具魔术般染上了好看的金边。小屋里泛起的细小木屑欢愉地舞蹈着,好闻的木香四处弥漫。
惜雪身穿黑皮围裙,头戴彩色包头帽,正专注地在工作台上做着木工活。她的身形瘦小匀称,手臂的肌肉却格外结实,脖子下方的一条彩色小龙文身惊艳得恰到好处。
那小龙文身并不是普通常见的图案,小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两只眼睛却是不同的颜色和形态。身上的鳞片五彩斑斓,颜色排列却极其古怪,不符合正常的美感,似乎有某种寓意。这是惜雪的爷爷在她4岁的时候找人文上去的。这只长相奇怪的小龙,跟着她一起长大,随她皮肤的变化而渐变着自己的形态。此时此刻,这条小龙也跟随着惜雪在台间忙碌,随着惜雪动作的变化,时而变换身体的长短,时而改变脸上的神情,好似活了一般。
斧砍木料,铅笔画边,正专注忙碌着的惜雪突然停了下来。她拿掉架在眼眶上的木工专用放大镜,绯红的脸庞上满是汗珠。她轻轻蹭了下高挺的鼻梁,抬起头有些腽怒地看向了门口。
门开了,一高一矮进来的两个男人面带出乎意料的神情。
矮的那个年纪很老,弯腰驼背,满脸的皱纹几乎掩盖了他所有的情绪。一双锐利的眼睛却十分灵活,目光如正在捕食动物的猎鹰,让人不寒而栗。
高个儿的年轻人叫李文轩,儒雅温和,玉树临风。
此刻,他有点惊讶地微张着嘴巴:
“惜雪?以后要用我的工作室,你先告诉我一声!”李文轩盯着木作基台上的东西,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半晌才强挤出一个微笑。 惜雪扫兴地摘下包头帽,瀑布般黑亮的秀发肆无忌惮地垂下来,她歪起脑袋,毫不在意地拿出一根牙签叼在嘴里,清脆地大声说:“李文轩,你又找了哪个不开眼的买家来买你的仿品了?”
李文轩的脸上露出更多的不快,他干咳一声,用手向屋里让了让矮个儿的老人。
“韩老,这是我的未婚妻赵惜雪。她是大工匠世家出身,从小就被她爷爷宠到天上去了,说话大大咧咧,没轻没重,您千万别介意啊。”
那位韩老把眼睛眯起来,嘴角上的一堆褶子慢慢凑成个弧形,嘴里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还没说话就先猛咳了半天。
“未婚妻?胡扯!你怎么能娶到这么好的女孩儿?你命里没有!”
李文轩也不介意,赔着笑拉过凳子扶韩老坐下,韩老喘了一会儿,慢慢说道:“闲话少说,给我看看你仿的那个黄金凫雁吧!只要我看好了,价格你来开!”
惜雪一口吐出嘴里的牙签,错愕地看着老人。
李文轩虽说是“木工爱好者”论坛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也常用自己做的小仿品和木作手艺赚钱,但毕竟不算什么名家,这个买家出手如此阔绰,难道是老糊涂了?
李文轩面露喜色,不敢怠慢,走到墙边按下开关,墙面开始水平向左缓缓挪动,露出里面网格状的铁柜,铁柜上摆着的琳琅满目的工艺品都出自李文轩之手。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掸了掸刚刚落在整洁的旧西装上的木屑,扭头对韩老毕恭毕敬地说:“韩老,其实我有个仿故宫十六罗汉屏风微雕,一直在网上排名第一,比我刚贴出来的那个黄金凫雁更精致。那是乾隆年间的国宝……”
“你懂什么是国宝?”韩老不客气地打断了李文轩,“国宝跟古建筑一样,只存在于历史中,它是不可复制的过去,也是无法仿造的未来。”
惜雪心里纳闷这老头儿虽喘得厉害,但说话间气息浮动过于频繁,好像故意为之。再看看他的手,也不似年过古稀的老人那般萎缩干枯,手背上老化的青筋都很少。
李文轩被韩老毫不客气地掰折面子,心里更加不快。他扭头没好气地对惜雪说:“还不倒茶啊!”
惜雪吐了下舌头,给韩老倒上一杯上好的普洱。端茶的时候,她意外发现韩老那冷若冰霜的眼睛一直在观察自己脖子上那一条歪着眼睛的小龙,眼神中似乎暗藏着杀机。看到这,惜雪手中的茶杯不禁一抖。
韩老又堆出一脸微笑的褶子,终于把眼睛转向铁柜右上角处那个木头做的雁,慢悠悠地说:“你们可知道,这黄金凫雁的来历?它本是秦始皇陵中的第八大珍宝。《三辅故事》里,楚霸王项羽入关后,曾率30万大军盗掘秦陵。挖掘至深处,一只金雁从墓中飞出,一直朝南,斗转星移,历经千年也没有在世间再次落脚。项羽挖掘秦始皇陵的计划,意外因为这一只金雁而中断。秦始皇陵不但当年没有被项羽打开,至今也没有被任何人打开过。谁都不知道这突然飞出的黄金凫雁,到底藏着秦始皇陵那个绝世建筑怎样的千古之谜。”
韩老又把目光扫向了惜雪,似乎在暗自等待着她的反应。
惜雪直起身,双手抱在胸前,嫣然一笑。
“老爷子,黄金凫雁真的再没出现过吗?我可听说,三国宝鼎元年,在日南做太守的张善得到一只别人送来的凫雁,从金雁上的文字判断,那物件正是出自始皇陵的黄金凫雁。”
“那是这宝贝最后一次出现在史书典籍之中。不过,三国的张善得到的那个不是真的,因为那个不会飞。”韩老对着惜雪点点头继续说,“小丫头,好造化!”(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