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三万把一峰驼崽看得比人还值贵,一怒之下竟然把二斗子打得一连好几天起不了炕。消息在村子里传开来引起了公愤,为抱打不平牛二板找碴与刁三万狠打了一架。都是在驼道上闯世界的野莽汉子,一样的身强力壮,牛二板虎背熊腰,刁三万五大三粗,要说区别那就是从印象上看牛二板就像一只豹子,而刁三万则活像一头蛮牛。也许是因为牛二板更灵活一些,或许是因为刁三万自觉理亏的缘故,一场恶斗的结果是刁三万一点儿便宜没占上,倒被牛二板生生地将两颗门牙打落在了自家院子里。半个村子的人都跑来看热闹,当着大家的面,牛二板指着刁三万的鼻子对二斗子说:“二斗子,你要记住……姓刁的他不是你的爹,更不是你的亲爹,他是用二斗麦子在驼桥上把你买回来的,他有了亲儿子不把你当人待……以后你再别叫这个畜生爹!”
从那以后二斗子就管刁三万叫干爹了,
渐渐懂事的二斗子与干爹刁三万疏远的同时,一日日地和领房人牛二板亲近起来,每天晚上吃完饭,二斗子往怀里揣上几个熟山药就去找牛二板,心甘情愿地为牛二板的骊马磨豆子轧草洗刷身体,为牛二板打酒买烟跑腿子。只要是牛二板不走驼道的日子天天如此。
在贴蔑儿拜兴所有的驼夫和驼户掌柜子中间,二斗子最为佩服的一个人就是领房人牛二板。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向往着将来有一天自己能够像牛二板那样身着一件黑色的狼皮大氅,脚下蹬一双香牛皮高腰马靴,座下骑一匹宝马,带领着贴蔑儿拜兴的驼队过草原跨戈壁威风凛凛……领房人吃香的喝辣的受各种人的捧敬,领房人吆五呵六,连村子里最大的驼户掌柜蹇老太爷和驮头胡德全都敢骂。牛二板虽说是没有娶媳妇成家,可村子里好多姑娘媳妇都敬重他爱恋他,只要他在村子里,总有睡不完的女人……
二斗子人小鬼大且又善解人意,他天天在牛二板的身前身后跑来跑去做这做那,手脚勤快细心周到,却从不轻易向牛二板提起有关领房人在驼道上的秘密。他知道,有关驼道上的秘密是领房人的看家本领,也是他们的命根子!驼队远行选择什么样的路线,冬天怎么走、夏天怎么走、白天怎么走、黑夜怎么走都有一定之规;从哪里走可以绕过官府的税卡,在哪里能够找到水源;在阴天的黑夜里、在沙暴肆虐的沙漠中如何识别方向……所有这些都是属于领房人的秘密,而这些秘密是领房人积几十年的血泪经验凝结成的结晶!这些宝贵的经验浇铸着的往往是几代人的心血,这就是为什么归化驼运界的领房人行业总是父子相传世代相袭的道理之所在。
驼运行右两句顺口溜唱道:“十个驼夫十个彪,百个驼夫出领房。”领房人是强悍的驼夫队伍中的人尖子。就像马群里的头马,羊群里的头羊。在绵绵驼道上的一个个风雪雨雾的长夜里,领房人独自骑一匹上好的走马走在整个驼队的最前面,凭着《驼路歌》的引导辨别方位、寻找水源,在日出日没的荒野上带领驼队航行,就像船只行驶在茫茫大海一样。领房人是受过上天点化的宠儿。领房人聪敏过人、胆识超群。领房人潇潇洒洒、八面威风。一粒种子在小人人二斗子的心里萌生,他也想做一名威风八面的领房人。
转眼过去三年,二斗子与牛二板已经混得如亲哥热弟一般,一次趁着牛二板喝酒喝到高兴的时候,二斗子小心翼翼地问:“二板哥,黑夜里在驼道上你是咋识别路径的?”
“你问我咋识别路径?”牛二板咂一口酒脱口说,“俺识别路径靠的就是《骆驼歌》。”
“《驼路歌》是一首什么歌?”
“《驼路歌》是教领房人走路的歌,是我爹传给我的。驼队上路,什么地方该紧走什么地方该慢行,什么地方应直走什么地方应拐弯儿,在哪儿扎房子到哪儿去找谁,什么地方的草原上有毒草,哪里的泉水人不能喝,所有这些在《驼路歌》里都唱着哩。要是遇上刮风下雨、阴天飘雪辨别不清方向也用不着发愁,俺唱上两段《驼路歌》立马就能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二板哥,”二斗子给牛二板酒盅里斟满酒,借着热乎劲儿提出了多年埋在心里的要求,“你能不能也教教俺唱《驼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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