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即使如通州主动归附,但燕藩还是要用武力收服那些并不认同“靖难”理念的地方势力及军队。首先,朱棣攻破蓟州、遵化、密云,令其归附;七月十一日,攻破居庸关;七月十六日,攻破怀来,擒杀宋忠等;七月十八日,永平府归附。在扫清北平周边之后,他才收编了数万军队,后来他软硬兼施,与其说是说服不如说是胁迫另一藩王——宁王朱权加入他的阵营,这才使其军事势力有了一定规模,但燕军兵力也只达南军的三分之一。
然而,朱元璋给自己孙子朱允炆埋下了更为致命的祸根:他几乎杀光了所有开国武将,基本上完成了“卸磨杀驴”之举。南军迎战朱棣时竟然找不出像样的武将,而是派个老迈武将耿炳文率十三万军队号称百万大军迎战,中秋之夜大败燕军于河北滹沱河北岸,史称“真定之战”。之后中央朝廷换将李景隆再次集结号称五十万大军于河间,准备直捣北平,此时朱棣已前往永平解那里的朝廷军队围困之急,北平城中兵力十分薄弱。而老和尚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走到前线,竭尽全力辅佐守城的燕王世子朱高炽。
朱高炽继承了朱棣帝业,是明朝第四代皇帝,但那是后话。他是朱棣三子中最不尚武之人,不像他的弟弟朱高煦那般从小跟着父亲四处征战。他体胖身虚,很年轻时走路都要人搀扶,遑论武功几乎为零,但此人仁厚智慧,后来证明也是治理国家的明君。道衍和尚是世子的老师,同样与他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在这场北平保卫战中,可以认定主要的指挥者就是和尚本人,他在北平城的城墙上巡视,下令死守,并得以击退南军的几次进攻。实际上,南军都督瞿能曾率千余精骑杀人彰义门(后来的广安门),但援军上不来,只得撤退,这是好大喜功的李景隆犯下的致命错误,他不支援瞿能一举攻占北平,而是要等更大规模部队的到来,来一场华而不实的攻城秀。
但是很快,北平城迎来了天气的帮助,那时候十月的北平比今天寒冷得多,交战期间迎来了一场朔风寒流,世子在足智多谋的和尚等幕僚的帮助下,让兵士泼水冰冻城墙,顿时天寒地冻,城墙似铁,这下李景隆的军队根本无法攀爬城墙,而朱棣也已解救永平之围杀回北平。此时他已挟持了宁王朱权带来骁勇善战的蒙古骑兵,城内守军也出城迎战,里外夹攻,李景隆率领的南军大败。
北平保卫战是和尚亲自主导并参与的唯一一次战役.北平若是被攻陷,损失的不仅是世子、臣民与城池,朱棣老巢亦将被捣毁,他将彻底沦为流寇,前功尽弃。可以想象,已是六十五岁高龄的老僧瑟瑟伫立于北风呼啸的城墙之上,僧袍浮动,俯瞰苍生。在万千人看来,此刻,他的心已沦陷阿僧祗劫不能复还,而他的现世肉身还在血腥的战场上行走腾挪。作为佛弟子是触犯杀戒还是为更广泛意义上的众生行菩萨拯救之道呢?这一定是他个人的独特困扰。
1400~1401年的两年时间里,南军与燕军的数次交战集中在河北、山东等地。燕军虽屡战屡胜,但也曾被南军的优秀将领如盛庸击败于东昌(今山东省聊城市),朱棣亲信、将领张玉死于战阵,朱棣自己也被包围,险些遇难。“东昌之战”是南军的一次大胜利。征战两年,南军始终占据数量优势,燕军并不能巩固攻城略地的成果,其真正控制的地盘只有北平、保定、永平三府而已。如果继续耗下去,燕军没有前途。在这期间,朱棣也感觉疲惫困扰,看不到他理想大业的前景,“成祖意欲稍休,道衍力趣之。益募勇士,败盛庸,破房昭西水寨”。这时,道衍再次激励朱棣不能功亏一篑,而是要顶住最后的困难。后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一代强君永乐大帝朱棣这样的人,一个一生戎马厮杀在血色天空下的人,还要靠着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和尚鼓励打气,去坚持艰难的伟业征程。
最后,“道衍语成祖:‘毋下城邑,疾趋京师。京师单弱,势必举。’”朱棣大悟:“频年用兵,何时已乎,要当临江一决,不复返顾矣。”果然,1402年,朱棣绕过山东的纠缠,按照和尚的指示直抵兵力空虚的京师,他们在安徽灵璧与追随而至的南军打了最后一场大的战役——“灵璧之战”。起初,燕军大败,双方相持于淝水。但此时建文帝接受臣僚建议,把主力军队调回南京,削弱了前线的军事力量,后南军粮运又为燕军所阻截,于是燕军抓住时机,大败南军于灵璧,俘获南军将领几百人。“灵璧之战”的转败为胜奠定了朱棣胜利的基础。自此,北南局势反转,南军益弱。燕军势如破竹突破淮河,攻下了扬州、高邮、通州(今江苏省南通市)、泰州等要地,准备强渡长江,奠定大局。
和尚了解朱棣的心性,他知道燕军一举夺下京师意味着什么,那将是一次残酷无情的血腥屠杀,是燕王朱棣踏上帝王宝座之前对对手肉体的一次彻底消灭。北平出征之前,和尚只为一人跪求朱棣,请他务必放过此人,那就是方孝孺。和尚说:南京城攻下之日,他一定不会投降,希望不要杀他,杀了方孝孺,天下的读书种子就灭绝了。(“杀孝孺,天下读书种子绝矣。”)。朱棣点头应承。方孝孺在当时以博闻强识、满腹经纶名满天下,是建文帝身边的第一御用文人,建文帝批文常命他趋前斟酌,而朝廷讨伐燕军的檄文诏书等皆出自此人之笔。(P12-15)
陆波自己就是一支考古队和勘测队,她在这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现代大都市的缝隙间,勘探历史的沉积。由此她获得一种感受、认知和想象的能力,使城市空间获得深邃的时间纵深。人世纷纷,如戏如走马灯,我们原来和那些君王、僧侣、公主和奇士同在一个舞台上。陆波以律师的明察和缜密、诗人的体贴和激情,令日常的城市地理图景经受一种来自历史的震惊:那是莽苍苍千山万水,是路迢迢铁马秋风。
——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评论家、作家 李敬泽
旧址中倾听古都往事心声,遗迹里隐约帝王古刹运命,北京老城多少事,陆波拨开历史雾霭款款道来。有考据,有辨析,回望中有一往情深,掩映中是不尽眷顾。陆波的文字、情怀以及在边缘处发现历史变故的能力,使这本书如此地不同凡响、引人入胜。
——著名评论家 孟繁华
从上到下地俯瞰一个城市,只能得到她的外观,而转换视角,从下到上地去寻找那些城市“隐秘角落”,是真正懂得她的丰富内涵的独特切入点。本书通过田野考察和资料分析,以北京的寺庙为中心,揭示了那些被遗忘的或不为人们所知的历史。
——历史学家、澳门大学特聘教授 王笛
2015年的初冬,我选择自行退休。我离开了1998年亲手创立的律师事务所,回归家庭,决定展开另一种生活。
那时候我已经过掉了半生,或者是大半生,内心却是空空如也,感觉懵懵懂懂中荒废了珍贵的此生。
刚刚退休的那段时间我常常陷入忧郁和低落的情绪中,理性告诉我这是我过了二十余年紧张而忙碌的律师生涯硬着陆急刹车后的正常反应,我必须适应。在北京乍寒还温暖的初冬,我经常在万柳一带街区行走,漫无目的,看着寒鸦向一片碧蓝天空飞去。然后,我会到华联一层的肯德基餐厅,找一个靠近落地窗的铺满阳光的位置,要一杯现磨咖啡,消磨整个下午。窗户正对着海淀工人文化宫不断闪烁的电子屏幕,上面展示的大约是宣传贺岁片的广告。但我的脑子是空白的,我不愿意回顾我的前半生,那惊心动魄的律师事业。我宁愿忘掉它,永远不把它放在心上。
古人说的“安身立命”,大概就是人之于世,首先解决基本的生存,然后立起自己心仪的那条“命”。在2015年的初冬,我才有时间选择自己剩余的“命”。这个命不应是被生存重压裹挟下的无奈,而应是发自本心的热爱。这似乎让我回到了我的童年少年时代,初识世界,对于世界的历史、万物的来龙去脉充满着无限的好奇与热爱。
回想十八岁那一次高考志愿的选择,那时候我还不能遵从本心,我把自己热爱的文学、历史专业放在了法律专业的后面,虽然高考考了高分,但我选择了更加接近现实人生的专业,与那些消匿的历史与精神上的创作的学科告别了。但此时,我希望重新纠正十八岁那年的实用选择,找到可以圆满一生志愿的事情。因为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懂得人生的珍贵。
时光荏苒,今天,我身边开始有朋友重病,甚至离去,珍贵的人生只能以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来计量。我要抓紧时间。
没有比一想到人生将要无声无息地结束而只是蝼蚁般为生计忙碌一辈子更令人悲哀的了。我在喝着那些苦味咖啡的时候,以为我的人生就剩下等待老去来临而别无选择。二十余年忙碌的律师生涯,与其说我身不由己,时间没有完整性,不如说我无法收拾起凌乱的心情和细腻的情致,虽然我始终保持着对文史的热爱,但那只是作为读者的消遣,思索也是片段的,转瞬即逝。我写过少量的散文杂记,但不能集中主题,也过于随性散漫。这时候,巨大的空荡荡的悲哀似乎以一种紧迫的方式触发了我内心的灵感:我觉得我必须做点什么。在最终来不及之前,我可以以我熟悉的北京的寺院为线索与介体,写出一系列关于北京历史文化文明演变的文字,尽力去收集与整理那些散落在星辰瀚海里闪光的碎片,让它们的内在联系重新勾连交织。我们这一代人,生于20世纪60年代的一代人,用此刻的眼光与思考留下这些整合与梳理出的雪泥鸿爪。或许对于后人而言,这些较为翔实的文字是有益处的。
我对寺庙文化的挖掘是从一些不起眼、不宏大,甚至只是传说的记录开始的。这个过程令我大开眼界,而我发现以往人们对于这些历史文物遗迹的记录和表述往往过于浮皮潦草,讹传多多,我希望钩沉稽古,发微抉隐,以“正史”“正名”的精神尽最大的努力揭出那些被历史尘封的真相,去勾画历史中的小事件、小场景、小人物、小性命的往事遭际,这让我体会到历史中更本真的事相。这或许是职业的后遗症,算是为他(它)们伸张不曾有过的名分。如此做法,得益于我的法律专业训练,追求实证,追求证据,敢于对不合理的听闻提出质疑,这是我写作的根基与出发点。
更为机缘巧合的是,我在联系到“腾讯.大家”的主编贾永莉女士并尝试性地将九篇旧稿发给她看后,当天她便用邮件正式回复我将采用其中八篇,她为我在“腾讯·大家”频道开设了一个叫“北京的隐秘路径”的专栏,注释为:“在北京每一处屋檐下,都可能藏着故事。”
2015年12月12日第一篇稿子在“腾讯·大家”频道发表后,我的创作激情与灵感便一发不可收拾,在续发旧稿的同时,我几乎是以每个月两篇文稿的速度写作,似乎我过往的一生便是默默而无形的累积,终于等到了薄发的这一天。
我的文稿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方面,考察北京城隐秘角落的文物遗存,重要的不是它们自身的前世今生,而是围绕这些因缘起合隐藏于更深处的人与事,可能是帝王将相,可能是草根平民,那一份真挚的血肉人生正是我极为感兴趣和努力挖掘的。我时常畅想另一个时空里的生命的感受与思索,那些会抵消我们今人狭隘的优越感,让我们理解他们与我们契合的某种精神。另一方面,我希望更多地挖掘那些已不存在的“过去的北京”,沧海桑田已是面目全非,而每一代人总是活在自己当下极小的视野里,不知道过往,更不愿意思考未来。我试图用文字以物转星移的变迁来阐释我们应该具有的开阔思想和博大胸怀,如《寻找淹没于现代北京城的皇家古寺》《一槐一柏一柳树,一座七百四十年古镇的守望》。这一创作思路来源于侯仁之先生等前辈在历史地理学方面的探索,也是我试图以“大历史观”思维寻找更新颖的历史叙述方式而做的努力。
我出生在北京,上学和成长在北京,工作也在北京,算是个完全的北京人,对今天这个已经在某种程度上面目全非的城市有着深植于内心的热爱,如同一体般不可分割。这座城市仅用了区区几十年的光阴就已从千年古城变为现代化的大都会,雾霾,拥挤,对有限资源的竞争导致的快节奏生活,等等,这都让我这类见过老北京的人多少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幸运,幸运我的生命并不是被投放在过往千年的某一个时间点,而是见证了它的历史巨变期。或许,再过千年,它会是另一番样貌,或许不复为一国之都,或许它会重新定位到那个有着苍凉冬季的古朴的北方城市,但它曾经拥有一切是如此辉煌灿烂的文明,曾经拥有一代又一代坚韧、智慧而善良的人民,生息不止,生命之花勃勃绽放。
我只是一个生于20世纪60年代并将终于21世纪某个时间点上的微不足道的人物,为北京这个伟大的古代都城梳理钩沉点滴的往事,时常令我感到如此幸运,不枉此生。
这个集子选用的文章基本是2016年在“腾讯·大家”频道发表的,感谢这个优秀的编辑部慧眼赏识,他们认真辛苦的工作让我受益良多,心存感激;当然,我也从内心感激那么多的读者朋友对我的鼓励,是你们如此踊跃而真诚的分享,使我保持写作的热情而不敢有丝毫松懈。
最后需要说明的一点是,本书引用的某些古籍文献及碑文记录,有一些别字,有可能就是原著使然,也可能是后人誊抄过程中的差失。尤其碑文部分,很多抄录者是在极为漶漫的碑石上极力辨识,录下可以录下的文字,弥为珍贵。我没有再以自己的判断进行修改,因为我认为保持原本状态也是尊重前人的付出,且这些错漏之字词并不影响整体意思。
2017年2月2日 于万柳
作为多个朝代的都城,北京留存下来的历史古迹很多,但也有一些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历史变迁中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名字。
作为生于斯长于斯的北京人,陆波用自己的目光去追寻定慧寺、宜芸馆、蓝靛厂、保福寺、樱桃沟等“隐秘角落”的历史足迹,考察那里的文物遗存,讲述那些在历史上留下或深或浅印记的人们的故事,试图将大时代与小事件勾连起来。
陆波著的《北京的隐秘角落(精)》讲述了北京的太后之塔、定慧寺、宜芸馆、蓝靛厂、保福寺、樱桃沟、娘娘庙、西直门、大隆福寺庙会、西直门等地方。
陆波著的《北京的隐秘角落(精)》重心在于两个方面:其一,考察北京城隐秘角落的文物遗存,重要的不是它们自身的前世今生,更多的是围绕这些因缘起合而隐藏于更深处的人与事,可能是帝王将相,可能是草根平民,那一份真挚的血肉人生正是作者极为感兴趣和努力挖掘的。
其二,挖掘那些也已不存在的“过去的北京”,因为沧海桑田已是面目全非,而作者坚信,每一代人总是活在自己的当下极小的视野里,不知道过往,更不愿意思考未来,作者试图用文字以物转星移的变迁来阐释我们应该具有的开阔的思想和更加博大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