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鸟与梦飞行》,在“小说家散文”的系列散文中,属于上品。因为作品优中选优,而且真诚丰饶。在风大的温都不令村,感受那里的风情和壮美,散文写得有小说感,有马尔克斯的马孔多一样的即将消失的不确定感;在与儿子来往信件中,可以看到墨白对创作的赤诚,他的儿子,生活在如孔雀一样闪闪发光的父辈阴影下,虽自卑但坚持,终于在父亲的鼓励下,完成自我;在对兄长孙方友的缅怀中,的确能够感受到情谊的厚重与真挚,偷了兄长的画书看,被兄长发现时的惊心动魄,以及被耻笑念白字时候的尴尬,在母亲要求下,兄长对长了癞子的“我”,是何等粗暴,但是,手足情不就是这样生长的吗?
墨白读书,看碟,听歌。无论哪种,都要自己享用的,是能得到的资源中的最好,这是对自我和时光的珍惜。《鸟与梦飞行》里,有关于这些事情的,全部的记述和审视。这是一本让人开卷有益的书。作者既努力勤勉,又心怀大爱,对文字,更是一片赤诚。
由墨白著的《鸟与梦飞行(精)/小说家的散文》是一部来自小说家墨白的散文合集。在散文中,作家是藏不住的,他把自己和盘托出。分为3部分,具体内容包括:迁徙的村庄、旅欧散记、精神的家园、海浪、穿越时空的力量、铜山湖记、风铃的孤独等。
长久以来,宁四像熟悉自己的手臂一样熟悉村子里像老武家这样正在使用或者被废弃的房屋与院落,就是闭上眼睛,他也能给你描绘出每一幢房屋的历史。宁四的祖籍是宝鸡陈仓,他爷爷那一代从陕西迁到这里;老武的祖籍是山西宁武,到了他这儿已经是第五代。像老武和宁四一样,生活在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都清楚自己血脉的出处。老武说,村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来自山西。可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在温都不令,却没有人能说得清这个村庄的历史源头,即便在《达尔罕茂明安联合旗地名志》里,温都不令也是一个来历模糊源头荒芜的村庄。当然,我们这些目标明确的访问者想尽快地弄清村庄的历史与现状。为了深入全面地了解它,我们不放弃任何机会,哪怕是在他们看来我们的询问是那样幼稚和不可思议。
5月10日的上午,来百灵庙镇接我们的是石宝镇的殷镇长,这位说话面带微笑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思路像我们途经的处在山丘地带间的旷野一样开阔,我们顺着089县道,由西北往东南一边行走一边交谈。殷镇长说,村里没有学校,孩子上学要到就近的学校,或者到百灵庙。在我们的车子越过长满了高大风车的坡顶之后,殷镇长指着东南方向的一片村舍说,那就是巴音新村。随后,在斑斑驳驳的残雪的原野上顺着殷镇长所指的方向,我们看到了温都不令,那个距巴音新村六里路像树木一样生长在远处山坡下的我们就要到达的村庄。我们这里种植小麦、荞麦、马铃薯、向日葵、油菜,每人平均十二亩耕地,包括水田和旱地。水田?对,殷镇长说,高效节水灌溉,我们旗是全国小型农田水利重点县。说话时车子正好路过一片喷滴灌溉的农田,殷镇长指着一个足有五十米长使用胶轮移动的喷滴浇灌的机械设备说,移转一圈,能浇五百亩地。
眼前的情景和我们印象里的草原相去甚远。这里草原的消失初始于道光年间,1831年,清政府为了巩固边防,移内地汉民到蒙旗,推行“借地养民”“移民实边”政策,有陕西、河北、山西、甘肃、山东等地众多的谋生者来到蒙旗开垦牧场,到了20世纪初叶的清朝末年农田开垦达到高峰,在之后的一个世纪里,对草原的开垦陆陆续续,从来就没有终止过,就像现在我们看到的情景。由于开垦农田,草原已经退到温都不令村子后面的山坡上,或者更远的地方。使生存的环境更接近诗意,或许就是当地政府搬迁温都不令的初衷。一户村民出两万块钱,就可以搬入新的居民区。可能是我对殷镇长的话在理解上出现了偏差,后来我才知道,村民出两万块钱得到的是院子的大门和靠近大门存放杂物的配房,而居住的正房还要由村民自己来筹建,但由于价值观念与一些具体的原因,村庄的搬迁并不尽如人意。
生命里的偶然性与必然性使我们的生活常常变换出不同的景象,或许正是温都不令的残缺与村人的固执,才促成了我们今天的温都不令之行。如果不是陈小波、于德水一一当然,还有那个传说中的行为艺术家孔宁。孔宁决定要从北京徒步到达内蒙古自治区的首府呼和浩特,然后再前往隶属达茂旗的达尔罕苏木,和生活在达尔罕草原上的一位被誉为马王的蒙古族同胞所饲养的一匹马举行隆重的婚礼。那是怎样的一匹马呢,一匹乌珠穆沁马还是一匹科尔沁马,竟然拥有如此的浪漫与幸福?就在后来我们逐渐和与达尔罕草原相邻的温都不令村的村民融为一体的时候,孔宁和她的团队刚刚考察完婚礼所行走的路线。这个只凭传说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的行为艺术家,确实是可以用“异想天开”这个词来形容的人一一如果不是那帮摄影艺术家在阳光灿烂的三月里的某一天偶尔来到这里,那么这个名叫温都不令的村庄,或许永远不会与我们有缘。
温都不令西边的山坡和南边的山坡所构成的夹角,是一片由西南朝东北绵延的谷地,在那些我不曾经历的夏季,雨水就是顺着这片谷地中间的那条沟排出的。现在我们所看到的民居,都是顺着沟两边的谷地顺势而建。搬走五十一户,和宁四并排盘腿坐在炕上的老武再次用右手掰起他的左手,一个一个地算着村民的姓氏:武、宁、张、李、王、祁、郝、白、蓝、胡、韩、吕、任、马……老武停下来看着身边的宁四问,还有吗?宁四用手搓了一下他紫黑的额头说,姜。对对对,老武连声说道,姜大,铁匠,还有姜三。
P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