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入夏。
这一片仿欧式建筑看上去是如此静谧安详,完全看不出里面是怎样的危机四伏。
全国横行的烈性传染性肺炎刚刚离开了这座城市,累成狗的医务人员们还没来得及喘匀这口气,冠状病毒的变异体禽流感又大摇大摆地驾临了。目前锁在这片仿欧式建筑里的确诊病例——两例,隔离病例——两例,不是亲友,就是同事,顾沅幽幽地想着:这位冠状大神的暗黑小箭射得还真的很准。
此时,他正穿着猴服,戴着口罩,汗流浃背、喘声如牛地行走在隔离区内。当他来到一号病房门前时,看着里面裸着上身、正以床和地为三角支撑,卖力做着俯卧撑的龙天,那心情就像坐在火焰山脚下吃着烧烤一般酸爽。
他还富有自虐精神地帮他数了数频次——一分钟六十三个。很好很好,这身体素质,直接拉到战场上也是不会吃亏的。
“怎么,被我的美好肉体吸引得都挪不开目光了?”
龙天做完一组练习,起身直立,拿了一块毛巾擦汗。顾沅无声地看着……此人果然是炫耀体的,瞧瞧这肩这胸,这腹这沟……他感觉汗液简直渍进了眼睛里。
顾沅无不讽刺地开口:“我就奇了怪了,像你这么欠抽的身体和长相,怎么会来当代表人类最高道德水平的医生?”
龙天“嘿嘿”笑着,肆无忌惮地显摆着自己的肉体。他本来就长了一张有棱有角的面孔,英挺的眉目配上金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仿佛闪着光。此刻又是刚健完身,浑身大汗淋漓,矫健的身姿再搭配完美的肌肉,啧啧,简直荷尔蒙爆棚。
“时代不同了,现代医生也要打得过家属,斗得过医闹。像你这么文弱秀气,手腕细得跟鸡爪一样,爬三层楼累得跟狗一样,怎么能当好医生呢?还是跟我多学学吧,我教你,不收学费。”
顾沅似笑非笑地眯着眼睛:“我的力气只要够数钱就行了,就不劳烦你费心了。我看你身体挺好的,指标也都正常,明天就赶紧给我滚边上去,少在这里浪费资源。”
一听可以解除隔离,龙天的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的:“杨振羽去不?”
“不去。”
“凭什么!我们俩一起被隔离的!”
“凭我高兴。”
秒杀。
顾沅丝毫不理会身后大呼小叫的“你这是公报私仇”“你接了喜帖,却故意把我们关得那么远”“拆人姻缘不得好死”……他的心情似乎还晴朗了一些,就连身上汗湿的防护服似乎也没那么沉重,那么难受了。
偌大的隔离区因为只关了两个密切接触者而显得格外空旷。按照节省成本来说,应该把这两个人安排在隔壁房间才对,但顾沅挥舞着“公器私用”“不嫌事多”的尖刀,一刀斩断两人的联系,苦心孤诣地把这对情侣的隔离间安排在了上下两层,而且还是对角线的两端。
顾沅深吸一口气,又定了定神,这才悄悄地走到了另一扇房门前。
这个女孩比起几个月前越发沉静了,此刻正坐在床上安静地看着一本英文期刊。肥大的病号服掩不住她玲珑秀美的身姿,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脚踝是那么精致白嫩,晶莹剔透,仿佛最好的玉石精雕细刻而成。她翻着书页的手指洁白无瑕,每根手指甲都剪得很短,指甲圆圆的带着粉红色,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一枚由膨胀材料改造而成的戒指……
顾沅收回了自己近乎贪恋的目光,站在那里,像一棵树。
过了一会儿,他敲了敲门。
女孩抬起头来,脸上很快绽开了笑容。(P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