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子牙河边
一九○二年农历大年初三的清晨,早已冰封的子牙河,又铺上了两尺多厚的大雪。这场大雪从除夕的晚上伴着稀疏的爆竹声就开始下了,雪片像鹅毛一样,纷纷扬扬整整下了三天。一眼望去,蜿蜒曲折的子牙河成了一条银光闪闪的白带子。
在子牙河的北岸,一片白茫茫的盐碱地上,坐落着一处回民居住的村子,叫东辛庄。如今下了这场大雪,更点染得白光耀眼,成了一片银色的世界。这里是冀中平原一个较大的回民居住点。相传在很早很早以前,居住在黄河上游的西域回民,由于黄河泛滥,灾荒连年,闹得家破人亡、尸骨遍野。有经验的老人说,太阳是温暖的,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才会找到安居乐业的宝地。为了求生,于是这伙穷回回们,三家一伙,五家一群,搭帮结队沿路讨食,黑夜白天地往东赶路。一路上,贫困、饥饿、风雨、寒冷不断侵吞着他们的生命,当子牙河挡住去路的时候,他们仅仅剩下四户人家了。
俗话说:“天下黄连最苦,世上回回最穷。”回民是被人瞧不起的民族,按当时的“王法”,穷回回是没有资格居住那些富庶之地的。他们只好选了这块兔子不拉屎的盐碱地定居下来。这块贫瘠的处女地,是用他们勤劳的血汗和辛酸的眼泪开垦出来的,因此,他们给自己这个新生的小村落起了名字,叫“东辛庄”。随着时代的推移,这东辛庄由开始的四户,发展到现在的五百多户。当人们走进这东辛庄,可以看到在村中间有一个天然的小水湖。村落被这湖水分成了两个小自然村。水湖东边的一半叫东头,西边的一半叫西头。中间有一座小桥把东西两头连接起来。
今天,村东头南面的三间土坯房,被大雪封住了门。房前屋后,上上下下一片雪白。天刚蒙蒙亮,土坯房的主人马永长就起来了,他望着这封门的大雪,自言自语道:“啊,今年的雪可真好呀!从年三十儿一直下到这会儿,下的要是白面就好哕。”他披上一件黑色的旧棉衣,手拿一把高梁秸儿扎的扫帚准备到院子里扫雪。他拉开门闩,轻轻地推了两下,可是两扇门被雪堵住了,没有推开。这时从院子西厢房里传来了几声婴儿的啼哭。马永长使尽力气,用膀子撞开一扇破门,将扫帚一扔,踏着膝盖深的积雪三步并作两步往西厢房里跑。进了房,他立即将火盆捅得旺旺的,乐得他不知说什么好。原来,他的第二个儿子呱呱坠地了。
马永长是个穷得拿着饭锅当钟敲的庄稼汉,斗大的字,识不了半升;可是他总是整天乐呵呵的,仿佛没有愁闷的时候,天塌下来也能当草帽戴,东辛庄人说他是个“天天乐”。三年前,他家生了第一个儿子守朋,如今又看见二儿子出生在这大年初三,他透过窗户,望着外面一片白花花的瑞雪,心想:在这动荡的世道,难}昆的年头,自己还能“连添贵子”,这一切乃是真主所赐。马永长从妻子手中接过婴儿,心中真有说不出的高兴。他请阿訇①给二儿子取了个吉利的回回名,叫“优素福”,学名叫“马守清”。他,就是后来成为名将的马本斋。
本斋出生以后,清朝已日薄西山,奄奄一息。子牙河两岸,到处都可以听到反清的呼声。本斋十岁那年,中国最后一个皇帝(宣统),终于被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拉下了马。这一重大的变革,能给人民带来多少好处呢?这些天来,本斋的母亲总爱到子牙河边去遛遛,她总希望从行船人的El中能得到一些关于“改朝换代”的新道道。
本斋的母亲叫白文官,是河间城里人。她出生那年正是前清光绪元年。她父亲名叫白景奎,是个老老实实的庄稼汉。白文官落生后的第三年,母亲又给她生了个小妹妹,父亲白景奎自然有些不高兴。俗话说,多一个儿子多一个帮手,因为没有儿子,白景奎也为此常向自己的老伴发脾气。可是天不遂人愿,白家接二连三的一共生了五个女孩子,老老实实的白景奎也就认了命,从此再也不要了。
白文官的爷爷是位三代祖传的土中医,十里八乡的还有些小名气,穷苦老百姓有病有灾的,都愿意请他去给诊治。一来是好请,二来是钱给多给少他不计较。他治疗小儿天花最拿手。传说,只要你撩开门帘,他站在门口,一眼就可以看出躺在炕上的孩子,身上生的天花哪个好,哪个不好,然后,只开一付药就手到病除。因此,河间周围的穷百姓们凑钱给他送了一块匾,匾上写着四个大字:“妙手回春。”
爷爷对自己的五个孙女并不讨厌,他常对儿子白景奎说:“男子能顶家,女子也能过日子。”所以,他不仅教育自己的孙女们怎样勤俭持家,操劳家务,还经常给她们讲《说岳全传》、《徐母骂曹》、《孟母择邻》的故事。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