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颈鹿和斑马
建筑师长颈鹿找了份图书馆的工作,他并不是希望像博尔赫斯一样在图书馆里写出什么惊人之作,或是什么“隐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地方是树林”,他只是想改变一下。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把那高高书架上的书拿给读者,然后再把它们整理好。他喜欢这份工作,因为这对于他来说轻而易举。另外,他也喜欢那些泛黄的书所散发出来的味道,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温暖如同下午的阳光。
长颈鹿在他刚懂事的时候就被告知,他会遇上一个合适的人,那人会在窗明几净的午后步入他的生活,而那一天将是他生命中超然卓越的一天。那一天,天河倒灌,星月逆行,阳光比其他的任何一天都要明媚妖娆。
长颈鹿在许多个窗明几净的午后遇到过许多人,这些人会说:“哇,你真高真帅耶,能帮我拿最上面的那本……不……左边再左边……对,就是这本。”每次他把书拿下来,都想着这人就是了。但是天河没有倒灌,星月还在顺走,那一天的阳光也没有什么特别。
有一天,长颈鹿在无聊地翻着《博尔赫斯全集》,在翻到《沙之书》时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写着:“你好,愿意聊聊吗?”他笑了,又是哪个少男或少女在玩这种搭讪的游戏。“你好,把你手上的那本书给我。”一个让人无法抗拒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把书递了过去,低下头,是斑马。斑马翻着书,抬起头,表情诧异,显然,她也发现了那张纸条。长颈鹿摇摇头走了,他的意思是说:“不是我写的。”斑马虽然穿得很炫,那天也窗明几净,但天河没有倒灌,星月还是顺走。
第二天,长颈鹿几乎在相同的时间有些紧张地取下那本书,慢慢地打开,两个字:好的。
看着那清秀的笔迹,长颈鹿忍不住接着往下写:“那么,聊点什么呢?”合上书,把它放在了低一点的书架上。就这样,那本书成了他的牵挂,你一句我一句地来往着。那牵挂像是恋爱,又不像,模模糊糊像奶油蘑菇汤。
有一天,他照例打开那本书,纸条上写着“我想我不能再在这儿留言了,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他合上书,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书架,好像生怕它会摔碎一样。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他还是会在午后,在一样的时间,取下书,闭上眼,打开,睁开眼……然而什么也没有,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
他把那本书取下来,让它消失在了图书馆里。他想,再没有人会找到它了。图书馆的咖啡厅,午后,窗明几净,百无聊赖。旁边桌一对情侣,女:“你还记得当年你给我留纸条“你好,愿意聊聊吗?”的那本书吗?我后来再也找不到它了。”男:“记得,最后你写了句‘我想我再也不能在这儿留言了,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长颈鹿差点没被咖啡呛着,转头吃惊地看着他们,没头没脑地问了句:“那后来呢?”女的抬起头,环顾四周,确定长颈鹿是在问他们,犹豫了一下说:“后来他就主动向我表白了。”
长颈鹿站起来,冲出图书馆。斑马站在人群中显得那么孤单,夕阳下容颜娇艳,七彩的斑纹炫得他满眼泪水,他抬头望天。
去他的天河倒灌,星月逆行……
班长的单车
班长姓许,“许”在海南话中的读音和“苦”相似,所以大家都叫他“苦瓜”。当年的班长不像现在这般长得着急,那时的他清秀、阳光,用现在的话来说着实是“小鲜肉”一枚,与扭成一团的苦瓜相去甚远。可“苦瓜”这个外号还是不胫而走,街知巷闻。外号就是这般的不可理喻和莫名其妙。
班长似平是为“班长”而生,或者说“班长”这一职位就是为班长而设。在他的人生历程里,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只要有“班长”这一职位存在,他就永远是班长。我也曾经担心,有那么一天,没有“班长”这一职位了,他怎么办?可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多年后,他已与时俱进,和“书记”结了缘。
班长就是那种传说中德艺双馨,哦,不,是品学兼优的学生。他360度毫无死角,是好孩子的代表,好学生的代表,好同学的代表。反正就是那种优秀得每次班长选举,如果你不选他,就感觉像欠了他几百块钱一样。由于这般的优秀,他也成为了我们中学建校一百年来第一位在高中就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学生。在入党之前,党的有关部门郑重其事地找他进行了一次谈话。回来后,他悄悄地和我说:“他们问我中国共产党是什么时候成立的?我好像答成1911年了,他们不会因为这个不让我入党吧。”我说:“没事的,是他们主动吸收你入党,你不答成1840年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为了突出班长的优秀,顺便说一下,我当时刚刚因为共青团知识考试时“视力太好”被共青团拒之门外。和班长的优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班长的单车。有无数的人总是试图纠正我“单车”的说法,说书面语应该是“自行车”,可正是班长的单车让我执拗地认为,自行车和单车根本就不是一样的东西,班长的单车和班长一样,是个传奇的存在。真该让你们看看那个叫作“单车”的物体:锈迹斑斑,轮胎光滑,一路走一路掉锈屑;车把能进行360度旋转;车上每一个零件都能发出悦耳的声音,唯独铃铛不响;它采用无极变速器系统,可刹车却要靠脚。就是这样的一个物体,每天准时驮着他进入校门,途经路上的人群纷纷给予注目礼,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心里想的是:这车会不会刹那间散了架,班长会不会从此“腾云驾雾”……但现实是可怕的,班长的单车不但没有散架,而且驮着班长度过六年的中学生涯,还无数次地驮着班长、我、曾智三人流窜于府城的大街小巷。每次当我不忍心跳上那横梁时,班长总是说“别磨蹭,快,结实着呢。”而更惊悚的是,大三那年暑假,班长忧伤地告诉我们,他的单车被偷了!我当时的感觉是,这不是一起盗窃事件,这是一起恐怖事件。这个小偷肯定是瞎了!李斯说得更绝“你那车配得上‘偷’这个字吗?顶多就是被‘收’了。”话虽这么说,但我真心希望,班长的单车不是被轧成了铁块,而是安安静静地在某个记忆博物馆里,记忆着我们的荒诞和年少轻狂。(P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