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
水芹、荠菜、鼠曲草、鹅肠草、宝盖草、芜菁、萝卜。切成细丝放进雪白的粥里,整锅粥顿时化作春天。
开工日的早上,我用炉火熬煮七草粥。
刚才在厨房洗洗切切时,发现后院的蜡梅开了。细嫩枝头上绽放朵朵黄花。
吃完七草粥,靠到火盆旁边,吃着年菜剩下的黑豆拌优格时,“叩叩”,有人轻敲店门。那内敛的敲门方式,我知道一定是圆香。拉开落地窗帘,打开拉门,莲见圆香一身少女似的可爱装扮站在眼前。
“哎呀!好可爱的和服哦!”
圆香看着我身上的梅花图案和服,走入店内。
今晨气温骤降,水钵表面结着一层薄冰。几天前散步时拾回的红白色相间茶花,在冰上凛冽地绽开花瓣。
“新年好!”
我走下水泥地,郑重鞠个躬道:
“今年也请多多关照。”
圆香重重地坐在门槛边的老位置上。
我赶紧把坐垫滑到她臀下。身材娇小的她把脚放在脱鞋阶上,整个人刚好窝在那个地方。穿着亮蓝色可爱芭蕾舞鞋,那样子就是典型的爱漂亮的圆香。
“这个,恭贺新禧。”
她将手伸进毛背心里面,掏出一个绿色纸包,随手放在榻榻米上。是附近那家和果子店“桃林堂”的包装。
“是五智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我去煮咖啡。”
我站起来,确认火盆上铸铁壶的水沸腾了没。住在同一区的圆香,常常送点心过来。
她和儿子媳妇同住,但和媳妇处得不好。一个屋檐下,各自过活。她说只买一人份的点心很尴尬,所以总是连我的份一起买。有时候当场打开,一起享用,有时候我忙着招呼客人,她就带一半回去。
我要解开包装绳时,她在火盆上搓着手说:
“不用、不用,这是贺年礼,小笺自己以后慢慢吃,我只要咖啡就好。”
在这栋建了近六十年的长屋里,即使用上了火盆和火炉,风还是会从四面八方的缝隙吹进来,传来一阵阵透骨的寒意。
我煮了两人份的咖啡,顺便吃完剩下的黑豆优格。
“小笺,新年怎么过的?”
圆香喝着刚煮好的咖啡,直勾勾地盯着我问。
“初一回娘家拜年,其他时间都在这里。”
虽然用“娘家”这个词感觉有点生分。
“因为都没动静,我还以为你出国旅行了。”
“哪有出国?只有初三那天去了上野东照宫看冬牡丹,然后就是看书、回贺年片了。” “春牡丹虽美,冬牡丹更是好看,尤其是下雪的日子。我死去的老公也很喜欢,一下雪,就带我去看。”
圆香怀念地眯着眼睛说完,即兴咏出一首俳句:
“冬牡丹,恋情藏在心。”
牡丹园里,几个写着俳句的木板,装饰在花株之间。
听到圆香的俳句的瞬间,那株茅草护茎、娇弱绽放薄嫩花瓣的粉桃色“八千代”牡丹的风姿,在我脑中苏醒。
“对了,花子还好吧?”
“老样子。”
圆香和我妹妹花子特别合得来。
在我眼中怎么看都像广告人的花子的和服装扮,圆香硬是夸说可爱;圆香那像橄榄系少女的打扮,花子也看得眼睛发亮,直说俏皮可爱。因为彼此都欣赏对方的服装品位,向来没规没矩的花子对圆香说话时倒是都用敬语。
圆香闲聊一个小时后回去,也许是她爱看的电视节目开始了吧。
我在还留有东京旧市区风情的谷中区,开店卖古董和服。老旧的木造建筑,一楼是店铺,二楼当住家。店名叫“姬松屋”。
突然到这块毫无渊源的地方开店的我,等于从零开始,但在得到亲切居民和外地客的人脉网络支持后,勉强有了今天这个成绩。最近喜欢古董和服的年轻人渐渐增加,来附近喝咖啡和逛画廊的人,也会悠然进店,买套和服回去。生活虽然俭朴,但衣食无虑。
大概很多人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不想出门,店里门可罗雀。刚开店时有两位女客,之后隔了约一个钟头,才有一组法国观光客家族上门,但只卖出先前两位女客之一要的黑色棉绒和服袜。也罢,我打起精神,清扫玄关前的落叶。
水钵中,早晨结的薄冰已完全溶化。浮着红白色茶花的水中,金鱼悠悠游动。红色的是阿福,黑色的叫金太郎,几年前在诹访神社夏日大祭时买的。没被野猫叼走,直到现在仍自在徜徉于水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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