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月亮意外地把它的光放下来。
温和的海岛亮出金属外壳
土地显露了藏宝处。
试试落在肩上这副铠甲寒光上没一点声响。
在银子的碎末里越走越陷
能摸到亮的这一夜总该做点儿什么。
凶相借机躲得更深了伸手就接到光
软软的怎么看都不像匕首。
鹰眼
那白好久都不露面了
忽然它洞穿这夜晚的一角。
天光泄露,正交谈的路人
嘴里含着快滚落的珠子。
浮淡的光有扑闪
嘤嘤的碰响,装成挂玉佩的唐朝。
一直留在家里
留在某个很不确定的角落。
时光太厚,冬衣又太重了
飞一样倒换放帘子的手
遮挡当空那只咄咄的鹰眼。
盐
海正在上岸,盐哦,摊满了大地
风过去,一层微微的白
月光使人站不稳。
财富研出了均匀的粉末
天冷冷的,越退越远,又咸又涩。
那枚唯一升到高处的硬币就要坠落了
逃亡者遍地舞着白旗。
银子已经贬值,就像盐已经贬值。
站在金钱时代的背面
看这无声的戏怎么收场。
它临时出来了一下
藏在天背后的那些着急的云
鼓噪的家伙们
正等待黑衣狱卒下达解散的信号
有人就等着一步登天了。
又大又白
月亮忽然打开它的探照灯
紧跟住半空里纠缠不清的那一团
决不给它们自由。
后来的夜晚
又如一块翻过脸去的中国铜镜
天空吓人的空着
黑了的镜面上,印着不知道谁的脸。
深夜潜入者 是什么人来过
拉门外的地板上明显有了亮。
什么人摆下一双大码的白鞋子
到窗口发现又是个月圆之夜。
又来了,绰号叫十五的高个儿哑子
赤着脚潜进来的一条白
闪身在空银柜的侧面。
用力发光的这个晚上
前后都是要命的黑。
在我和十五之间
隔着空荡荡的人间。
试了一下,他真是透心的凉。
天上的守财奴
满塘的荷叶都在展开
银锭摆平了池塘
每一枚都微微有光亮。
素衣的持宝人坐在它的天座
整夜整夜清点财产
宝物青青全摆在了显眼处。
风过去,钱财也过去,有些磕碰声
只有碎银子散在人间。
蝇头小利们在水皮儿上互相兑换
继续玩数字的游戏。
起身关窗,相安无事
提着不过两层的薄衫,穷人富人都该睡了。
海岛亮了一下
有时候,天把海岛从水里提上来
提到某个位置
方便它凑在黯淡的月光下查看。
海岛就这样一眨眼间亮了。
走夜路的人看见贝类栖生的石礁
无数短匕首倒插的海岸。
水的边缘随着鱼群的方向
推出银的曲线。
我们都看清了海岛
顺便也看见那个孤单的自己。
很快,海岸和陆地再次重合
这岛屿被一松手丢进黑处。
天厌倦了,我们消失了。
荷塘鬼月色
荷塘是漆黑的。
冬天霸占了它的家
存放整整一年的尸体。
插不进半丝的月色。
十二月里闲适的枯骸
演戏的小鬼们舞乱了月亮的水面。
穿着灰烬的袍子 干柴重新钻进火
寒冷的晚上又黑了几倍。
月色水一样退回天上的盘子。
那片魔沼里的蛙
偶尔滚一下冰凉的鹅卵石
有人一心招来光亮。
可是鬼不答应,鬼们全在起身
荷花早都败了
到处丢下骨瘦如柴的家园。
迎面飘过一张忽然很白的脸
有人出现在深夜和凌晨之间。
那个沙沙沙过路的
不会是心情总不宁静的朱自清吧。
月光白得很
月亮在深夜照出了一切的骨头。
我呼进了青白的气息。
人间的琐碎皮毛
变成下坠的萤火虫。
城市是一具死去的骨架。
没有哪个生命
配得上这样纯的夜色。
打开窗帘
天地正在眼前交接白银
月光使我忘记我是一个人。
生命的最后一幕
在一片素色里静静地彩排。
月光来到地板上
我的两只脚已经预先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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