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尚未答言,樊哙即厉声呵斥。“你这个胆小鬼,为什么要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不是被那双瞳孔的孽障吓破了胆?你要是怕死,就早早放下手中的兵器,回家抱孩子去吧!”说完大笑不止。
曹参也动了气。“你不过在鸿门宴上撞了一次大运,在这里吹什么牛?我曹参什么样的仗没打过?什么时候怕过死?我只是不愿意看到这么多年打拼下来的基业毁于一旦。”
两派各持己见,互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大有动粗之势。
刘邦心中烦躁,撇开众人,独视萧何。却见萧何正襟危坐,一语不发。这个在战场上没有什么用的人,却越来越让他另眼相看。入关以后,其他人都争相去搜刮金银珠宝,萧何却独去无人问津的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及其他官员的衙署,将所有法律文书、户籍档案、财政明细、地理文籍全部拉回到自己帐下,显示出他独特的目光和远大的理想。刘邦已经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人比那些武将们更为重要,这个人也许才是自己最需要的人。入关以后,他已经犯过一次错误,轻信了一个儒生的建议,没有和萧何、张良等人商量,自作主张,派兵驻扎函谷关,结果惹恼了项羽,加上曹无伤的挑拨离间,差一点铸成大错,这种错误自然不能再犯。他将拉出的剑推进鞘里,不耐烦地对众将喝了一声:“行了,你们不要吵了,让我再好好想一想。”
挥走众将,独留下萧何。刘邦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目视萧何。“刚才你为什么不说话?”
萧何微微一笑。“人声嘈杂,我担心主公听不到我的话。”
“那你现在总可以讲了吧。”
萧何重整衣冠,敛容凝目。“主公认为现在如果去和项羽硬拼,胜算有多大?”
在萧何面前,刘邦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不足一成。”
。r以不足一成的把握去泄一己之愤,逞一时之勇,岂是主公你这样的明君所为。”
刘邦还在为自己找最后一个台阶。“那怎么办,难道我就眼睁睁地咽下这一口恶气?”
。r在忍气和保命两件事情上如何选择,想必主公要比我清楚得多。项羽现在正愁找不到借口,如果我们现在去搏杀,项羽和范增一定会非常高兴。欲成大事者必须忍不能忍之忍,愿主公深思。”
刘邦的火气已经全然消去,愀然感叹:“看来我只能忍气吞声、窝窝囊囊地去当那个汉中王了,到了那个不毛之地,还能成什么大事?”
萧何微微摇头。“主公此言差矣,那个地方虽然偏远一些,但并非不毛之地,相反,倒是富庶之乡。巴、蜀两地,是巴山蜀水间极其肥沃的平原,有着上天厚赐的丰富物产。西望是天府之国蜀地,都江堰灌溉万亩良田,水患减少,旱涝保收。即便是汉中这个地方,秦岭横亘于北,巴山屏障于南,汉水横贯全境,滔滔不绝,用之不竭,也是一块难得一见的天然宝地。以前人迹罕至,近年来为避战乱,人口不断流入,早已经今非昔比,也可算得鱼米之乡。”
刘邦愁容顿消,露出惊异之色。“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近日无事,查阅了秦衙门里留下的文献资料,故而得知。我想这些东西主公将来打天下肯定都能用得上。”
刘邦脸上有了喜色。“照你这么说,我将来还有复出之日?”
“当然有。”萧何很肯定。“主公岂是久居山野之人,到那里只是为了避其锋芒,养精蓄锐,我估计慢则两载,快则一岁,必会率精锐勇猛之师杀奔出来,号令诸侯,一统天下。”
刘邦已是笑容满面。“你这些话为什么不当着众将讲出来?也可解开他们的心结,消除他们的疑虑。”
萧何略微沉吟了一下。“我是想多一些谨慎。各位将领鱼龙混杂,不见得都是主公的亲信,有过一个曹无伤,谁能保证没有第二个。我方才讲的这些话如果让项羽知道,说不定又会收回成命,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刘邦捻须赞叹。“还是你想得周到。罢了罢了,我就听你的,去做这个汉王吧。”
送走萧何,刘邦心里松快了许多,宽慰了许多。这一怒一静,既保全了面子和尊严,又保住了生命和前途,萧何的一席话,又消除了对前途的疑虑和担忧,想不高兴还真有点难。他靠在椅子上,想惬意地小憩一会。
却有侍从来报:“张良求见。”
刘邦立刻大睁双眼。“快请快请!”
对于张良,刘邦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此人并非自己的发小死党,偶尔相遇,却一见如故,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这个人也许是老天专门派来帮助自己的,他总是出现在最危急、最需要的时候。尤其是鸿门宴这次险情,如果不是张良仗义冒死相救,这颗人头也许早就落地,哪还能坐在这里想心事。张良在鸿门宴上的沉着冷静,机智勇敢,都给刘邦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平日里并不多言,只聊聊数语,便能拨云驱雾,揭示真谛。闯荡、征战这么多年,结识的人也不算少,但能吐心纳肺、肝胆相照者无如此人;气定神闲、大智大勇者无如此人;敢于雇人去暗杀不可一世、戒备森严的秦始皇,其侠肝义胆更是无人可及。只可惜此人尚恋故主旧恩,目前还不能为自己所用,也算一大憾事。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