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兵帅克(上下)》是雅·哈谢克具影响力的代表作,小说成功地塑造了一个与人民血肉相连的普通捷克士兵帅克的形象。他的智慧、力量以及对占领者的不满情绪与自发反抗的精神引起了每一位读者的共鸣。帅克善良又勇敢,机智而不露声色,貌似平凡,而且有点“愚昧”和滑稽可笑。然而他却善于运用民间谚语、笑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伺机巧妙地同腐朽堕落的统治者作斗争。只要他去哪,那里就被他弄的鸡飞狗跳,把反动政权的秩序搞得一团糟,从而表达对敌人的无比仇恨和对异族统治下的人民的深切同情与无比关怀。这部奇书是捷克文坛有史以来的杰作之一,已被译成五十余种文字,畅销于世界各国。
雅·哈谢克著的《好兵帅克(上下)》讲述了一名普通捷克士兵帅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遭遇。作者以其独特的讽刺才能,通过帅克这个“大才的傻瓜”的经历,淋漓尽致地描述了奥匈帝国的军官、警察、神父那昏庸无能、愚蠢透顶的丑态,揭露了奥匈帝国统冶者的凶恶专横及军队的腐败堕落。
第一章 好兵帅克干预世界大战
“他们就这样杀了我们的斐迪南,”女用人告诉帅克先生。几年前,当军医审查委员会鉴定帅克为白痴后,他就被退伍还乡,在家以贩狗谋生,替奇丑无比的杂种狗伪造正宗血统之类的证明书。
除了干这档子买卖外,帅克还患着风湿病。这时,他正用风湿油搓着他的膝盖。
“哪个斐迪南呀,米勒太太?”帅克问道,一面继续搓着他的膝盖。“我认得两个斐迪南。一个是给杂货店老板普鲁什当用人的,有一次他喝错了东西,将一瓶生发油喝了下去;另一个就是斐迪南·柯柯什卡,他是一个捡狗屎的。这两个随便哪个被杀掉我看都没什么可惜的。”
“可是,老爷啊,死的是斐迪南大公呀。就是住在科诺皮什捷的那个,又胖又虔诚的那个呀。”
“我的天哪!”帅克尖叫了一声,“这太妙了。那大公的事故是在哪儿发生的?”
“他们是在萨拉热窝干掉他的。老爷啊,您知道吗,还用的是左轮手枪呢。当时他正带着大公夫人坐着小轿车兜风呢。”
“你瞧,多神气呀!米勒太太,坐的还是小轿车呀!当然哪,也只有像他那样的阔老爷才坐得上哪。可他没料到,坐一下小轿车兜兜风就呜呼哀哉命归黄泉了。而且还是在萨拉热窝哩,这不是波斯尼亚的省会吗,米勒太太!那大概就是土耳其人干的了。原来我们就不该把他们的波斯尼亚和黑塞奇维那抢过来。你瞧,结果怎么着,米勒太太,那位大公果然就上了西天!他大概受了好半天罪才死去的吧?”
“大公当场就中弹身亡。您知道,不应该说那些左轮手枪。前不久我们老家努斯列也有一位先生找来一把左轮手枪寻开心。结果是全家人都挨了枪子,连门房跑到四楼去看谁在放枪,也给打死了。”
“有一种左轮枪,米勒太太,你就是疯狂地使劲扳动它也不冒火,这类玩意儿还真不少哩。可是他们用来干大公的那支准比我说的那种要强得多;而且我还敢跟你打赌,米勒太太,干这档子事的人,那天他的穿着还格外讲究。明摆着的,向一位大公开枪这事有多难啊,他绝不像一位偷猎者朝守林人放个冷枪那么容易。问题是你先得想法子靠近他,像他那样的显贵,你穿得破破烂烂的还想挨近他?你得戴上一顶大礼帽,否则还没等你下手,你就得先被警察带走。”
“你说他们有一帮子,老爷?”
“那就对啦,米勒太太,”帅克说,这时正搓完他的膝盖。“打个比方,要是你想去干掉一个大公或皇帝老儿什么的,你肯定得找些人商量合计。常言道,人多智大嘛。这个人出个主意,那个人再献个妙计,就像我们的国歌上说的,功德就圆满了,事业马到成功。要紧的是你得瞅准了那位大人的车子开过来的那一刹那。就好比,你还记得当年用那么一把锉刀捅死了我们可怜的伊丽莎白皇后的鲁谢尼先生吗?他当时还和她一起散步来哩。真是人心隔肚皮!自这件事发生后,再也没有哪位皇后敢随便出来散步了。摊上这号事的大人物还有的是,一个个都会轮到的。你等着瞧吧,米勒太太,沙皇和他的皇后也会有这一天的。也许——但愿上帝保佑别这样,也许有一天我们的皇帝老儿也在劫难逃,既然他们已经拿他的叔叔开了刀。这位皇帝老儿的仇人可不少,比起斐迪南来还要多。正像前不久有位仁兄在酒馆里说得好,早晚有一天那些当皇帝的一个个都得被干掉,就是国家的军事部门也救不了他们的命。由于这位仁兄付不出酒钱,于是老板就叫来警察将他抓去。他给了老板一耳光,又打了警察两巴掌。之后他们就将他装上囚车押走了,想给他一点厉害尝尝。哎,米勒太太,现如今的新鲜事儿多着啦。这回对奥地利来说又是一大损失喽。想当年,在我服役的那个队伍里,有一个步兵就开枪打死了一个连长。他拿着一杆上了膛的步枪,走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的那些人叫他别在这里闲逛,可他就要在那儿逛来逛去,还说必须要与连长谈话。连长一出来,二话没说就宣布他不得离开营房一步。这位步兵端起枪,砰的一声就朝连长的胸膛开了一枪,子弹从连长的后背穿了出来,还把办公室弄得个乱七八糟,墨水瓶被打翻了,墨水在那些个公文上肆意流淌。”(P3-5)
同世界文学名著中的许多艺术形象一样,在广大读者的心目中,“好兵帅克”几乎成了生活在人们中间的一个血肉丰满的活生生的人物。正是由于“好兵帅克”,哈谢克当之无愧地进入了世界优秀讽刺艺术大师的行列。一提到哈谢克,人们立刻就会联想到“帅克”。但是,哈谢克经历了怎样的思想和艺术道路才塑造出这个形象呢?这一点,人们知道得很少。关于哈谢克,不仅他的祖国以外的读者了解甚少,就是在他的祖国,作家的面貌和他创作的艺术价值也是在作家逝世多年之后才渐渐被认识、被承认的。
哈谢克进行文学创作的年代,正值欧洲历史上有着漫长的统治历史的哈布斯堡王朝即将寿终正寝的时期。这个统治、压迫捷克民族达三百年之久的王朝既腐败没落又专横暴戾。哈谢克对自己所置身的世界是深恶痛绝的。他对民族压迫、官僚统治、教权主义、军国主义,对贵族老爷进行了辛辣的讽刺;而对身受民族压迫和阶级剥削双重苦难的捷克劳苦大众则深表同情,满怀诚挚的爱。随着阶级斗争的发展,他的讽刺锋芒更加犀利,触及资本主义社会的法律、道德风尚、宗教、婚姻、家庭、警察、报刊等。
他的一篇篇风格独特的讽刺作品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刺在敌人身上,而他的敌人则竭力以诽谤、攻击来贬低他,削弱他作品的社会影响和力量,如果可能的话,使人们遗忘他。
捷克人民把自己的祖国从奥匈帝国与捷克大资产阶级的反动统治下解放出来之后,才洗刷掉反动统治阶级涂抹在作家脸上的污垢,推翻了他们对作家的创作的歪曲和诬蔑,使哈谢克的名字焕发出炫目的光彩。在捷克解放前,哈谢克的作品只有六七部为人所知。一九四五年解放后,捷克文艺界才开始搜集、整理、出版他的著作,至今已出了十六卷,哈谢克的名字才越出他祖国的国界。
一
雅罗斯拉夫·哈谢克于一八八三年四月三十日出生于布拉格一个穷教员的家里。哈谢克从小酷爱读书,小学五年级时由于成绩优异而被保送入中学。班主任、捷克著名的历史小说家阿洛伊斯·伊拉塞克的爱国主义教育对哈谢克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不幸的是,他十三岁时父亲就病故,留下他同母亲弟妹靠亲朋好友的接济过活。这种艰难的生活使他较早地懂得了爱和憎,还在中学时他就参加了反对奥匈帝国的示威游行,常同警察发生冲突,因而屡遭逮捕和拘留。父亲死后,他因无钱缴纳学费,只好中途辍学,到教堂、药房去找事做。后来他进入一所商业专科学校学习。毕业后,为了弟妹们能上小学,他放弃了当作家的愿望而去一家银行任职。由于他从小渴望自由,极力想从包围着他的窒息的环境里挣脱出来,他徒步遍游全国,终因擅离职守被银行解雇。早在当药房学徒的时候,他就渴望成为一名作家,这时,他更想把旅途见闻写下来,以写作养家,但这个愿望在当时是难以实现的。
哈谢克在一九〇〇年参加了“吹奏管”颓废派文学团体,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咖啡馆、沙龙里是产生不出伟大的作家和作品来的。他不久就找到了俄国现实主义文学。他特别赞赏高尔基这位“新时代的人道主义的代表”。他以高尔基为榜样,到底层去,把立足点转到劳苦大众中。遗憾的是,这位年轻的作家没有像高尔基那样得到伟大的列宁的指引,他在追求中常常陷入危机。
一九〇三至一九〇七年,他加入了捷克的无政府主义组织,在该组织的机关刊物《公社》任编辑,并为工人们讲课。在这段时期里,他常以个人行动去反对社会,不是撕毁当局戒严令的布告,就是击碎政府机关大楼的玻璃窗,或者就像他笔下的人物帅克一样,干过不少令当局啼笑皆非的“妙举”,常因“胡闹、扰乱治安”等罪名被拘留、罚款,甚至坐牢。后来,由于未婚妻雅尔米娜·玛耶罗娃的劝告,他才放弃了无政府主义。
一九〇一年,哈谢克十八岁时就发表了第一篇短篇小说。一九〇三年他同拉迪斯拉夫·哈耶克合出了一部诗集《五月的呐喊》。哈谢克以写短篇小说,特别是讽刺、幽默的短篇为主,同时也写一些严肃的、颇有深度的政论性文章,如《切尔洛瓦》就是一篇关于斯洛伐克民族民权问题的及时、敏锐、针对性很强的评论。
哈谢克婚后的第一年,即一九一一年生活得很幸福,也是他创作的丰收年,他一下子写了一百零七个短篇和小品,其主题和题材大多与前相似,只是增添了写军队问题的作品。帅克这个人物形象最早就是在这些作品中出现的。
向往无拘无束、自由生活的哈谢克对充满小市民习气的家庭生活开始感到窒息,他不能成为他妻子所要求的有责任感的、具有资产阶级“家庭味”的理想丈夫,于是发生了家庭冲突。最终,他的妻子带着出世还不到两个月的儿子里沙和嫁妆搬回娘家去了。从此哈谢克又过上了吉卜赛人似的流浪生活,重又成为警察监视的对象。有一次,哈谢克深夜两点还漫步在布拉格查理大桥上,他见迎面过来一人,就想以恶作剧试试那人的反应。于是他装出要越过桥栏杆投河的举动;正巧后面也来了一个人,赶忙上前将他紧紧抱住,并喊来巡警相助。结果他以“阻碍交通罪”遭到罚款,还被认定患有“抑郁症”而被送进疯人院。哈谢克在疯人院里获得了许多宝贵的素材,后来都写入了他的作品里。
……
历史告诉人们,一个真正的天才即使暂时受到时代的冷淡和遗弃,最终也会有一块心碑在空间高高树起。哈谢克坎坷的一生、崎岖的创作历程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对他这个人以及他的整个创作,历来褒贬不一,在二十世纪二十、三十年代是贬甚于褒。一个旧世界罪恶的无情批判者,一个在自己作品里总是发出深沉的抗议和神圣的愤怒,总是憎恶那些强权显贵并且总找“上等人”的碴儿的作家,当然会招来剥削阶级的仇视和诽谤;哈谢克生性好动、幽默俏皮、玩世不恭、放荡不羁,还爱搞个恶作剧和一些荒唐行径,这种个性也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冈此在资产阶级当政的时候强加给作家的罪名当然不会少:下流文人、酗酒犯、“坐在酒馆里捉摸不透的斯芬克斯”等,都向哈谢克投掷过来。甚至有人对他的浪荡行为做过多种分析解释:不正常的心理表现;他的血液中充满了一种动物含有的恶魔似的酒精成分;传记学家瓦·门格尔说:“浪荡行为在一些人里是一种生物的现象,而在另一些人的身上则是社会学的现象,哈谢克身上则是两者兼而有之。他是一个天生的浪荡者。”“他的一生就是活灵活现的神话。他的无拘无束的生活方式早在达达主义出现之前就是一部类似达达派的作品了。”真是无奇不有。然而无产阶级看到的哈谢克则是出身贫寒,始终站在被压迫、被剥削的人民一边,对他们寄予无限的同情和希望,并把自己全部的爱献给了他们。“他那惹人注目的放荡不羁的生活只是一副滑稽的面具,用来掩饰他天生的腼腆和隐蔽的个人悲剧”。他既是一位幽默讽刺小说作家,又是一位革命者。他是一个从不自觉走向自觉的共产主义战士。他的创作充满着乐观主义的精神,并具有鲜明的现实主义特点。他的不朽巨著《好兵帅克》不仅不是什么“毒害青年的下流文学”,相反,“它将成为一部经典作品。历史教师可以用它来说明资产阶级和他们的最后支柱——资产阶级军队的腐朽情况。”(伏契克)“假如捷克只产生哈谢克这么一位作家,他对人类就做了不朽的贡献。”(布洛克)可惜作家在世时不曾听到这些公正的评价,他遭到的是残酷的围攻和无情的迫害。疑忌冷淡、饥饿贫困,使这位天才身心受到极大的伤害,最终过早地死去。但不公正总是暂时的,人民总要道出真理来的。奥勃拉赫特、伏契克这些捷克的无产阶级知识分子首先起来迎战当时企图置哈谢克于死地的资产阶级舆论。随后关于哈谢克、关于帅克这个典型以及帅克精神的争论展开了,持续了半个多世纪,并且形成了世界范围内的学术之争,吸引了许多著名学者和比较文学的专家们的关注,像布莱希特、布洛克、斯诺等,他们对此都有过自己精辟的见解。许多专家把哈谢克和他的《好兵帅克》同其他世界大师以及著名的反战小说相比较,进行研究;常同卡夫卡、H.布罗赫、R.穆西尔,同E.M.雷马克的《西线无战事》、巴比塞的《炮火》以及雷恩的《战争》等相比。斯诺在《我在旧中国十三年》一书中曾将帅克与阿Q进行对比,他说:“在西方文学中,捷克的文学作品《好兵帅克》庶几近之。把‘阿Q’同‘帅克’比之,在混乱的局面里,帅克至少在军队里有个托身之地,而阿Q则了无寄身之所。”如今可以告慰哈谢克了,那部曾经蒙上“猥亵”“难登大雅之堂”“无助于对国民的文化教养的培养、熏陶”等罪名的《好兵帅克》现已被译成了五十几种文字,在世界各国广为流传。他的帅克已和堂吉诃德、哈姆雷特、奥勃洛莫夫、阿Q、贾宝玉等不朽的典型在一起,永远列于世界文学典型性格的画廊中。
蒋承俊
帅克仿佛是一条虫子,在蛀蚀奥匈帝国那个反动制度时他是很起劲儿的,尽管并不是始终都自觉;在摧毁这座压迫与暴政的大厦时,他是起了作用的。
——捷克作家 伏契克
把“阿Q”同“阿克”比之,在混乱的局面里,帅克至少在军队里有个托身之地,而阿Q则了无寄身之所。
美国记者 埃德加·斯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