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着腿上放着的书稿。当然他要把它们发到他的经纪人邮箱里(这不再是一个纸质的世界了),他也会将它们打印出来,那样他就能像现在这样感受这些书页,感受他腿上的重量了。他一生的作品,最典型的例子,从普通大众中提取的,十几年的病人分析所构成的案例,撰写草稿多年,始终追求清晰明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来做出一些事情:在他脑子还好使的时候,他将像疯子一样用四年半来完成这项工作,赶在脑中的浓雾来临之前。有时候他会忘记吃饭。
学术界总会认为安德逊是失败的。他自己知道。曾经,他第一次辞掉在医学院的工作时,他的同事们仍然尊敬他——当他的书有两次被《美国医学会杂志》审阅,一次被《柳叶刀》审阅时。不过时间长了,他的同事也便遗忘他了,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们忘记他们曾经尊敬过他。十几年了,那个学术圈里没有人再注意过他。当然他在超自然现象研究学会里很出名,他被邀请去所有研究超感觉力或濒死经验或媒介的地方演讲。但是他绝无可能再被科学界所接纳,这是他唯一真正属于过的团体。他最终还是放弃了那场战斗,在希拉劝诫他这样做的十几年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但是如今他在给一群不一样的读者写书:他的目标读者的重要性一点儿都不比这个世界差。
“如果人们能理解你的数据——不是学术界,我说的是真实的人们——这也许会为他们带来一些改变。”希拉曾经不止一次地对他这样说,但当她已经开始和致命的心脏病抗争的时候,他才逐渐意识到她逻辑里的力量。
当他现在考虑到他的未来读者时,他想象的人是像他自己一样,回到这一切都没有开始的时候——当他还在医学院时。他看到自己在一个寒冷的星期五晚上从他的办公室穿过广场回家,苦苦思考关于躯体化症状障碍的一个研究,忽然被书店的温暖和灯光驱使着。走进书店,想快速浏览一番,他看了一下桌上的图书,想找几本能吸引他注意力的——而那本书在向他召唤。他拿起了书并翻到了第一页。也许这看起来很难相信,但可能会有证据表明死后的重生是真实存在的。
证据?他想象着作者心里对自己说。不可能。.但他还是在附近的皮革椅子上坐了下来,并开始阅读……
安德逊知道那是一个幻想。但他也曾经是那样的一个人。他也曾经需要证据。而他现在可以提供证据了。他可以留下他的印记。他本来觉得拥有了足够证据,直到昨天,直到他和他的文学经纪人聊过之后,发现每一个出版商都拒绝了他。当他挂了电话之后,他将手稿踢得到处都是,四散的书页像灰尘一般。
如今他再次注视着那句话。
也许这看起来很难相信,但可能会有证据表明死后的重生是真实存在的…… 不,他不会被这个所阻止。他想到了另一个安德逊,那个发现了南极的挪威人,他的成功因为他的竞争者罗伯特·弗尔肯·斯科特的失败而显得渺小起来。斯科特和他的团队在冻土地带逝去。一个因尝试而死的勇敢的人,寒冷一点一点地侵蚀了他的指头、他的脚。又是一个远征南极的伤亡事件,伟大的未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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