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吃
农村娃儿幸福多,偷吃即是其中之一。
偷什么?有什么偷什么。
偷吃分季节,春天冬天最无趣,地里没瓜,树上没果,一帮小伙伴儿只好牵几条狗,拿几杆“猎枪”,四处寻找野兔和黄鼠狼。鲁西南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人口稠密,猎物稀少,唯野兔和黄鼠狼凭借强大的生育力而绵绵不绝。
打猎最好玩的,不在于打到什么猎物,而是和它们斗智斗勇的过程。
想想颇有点不可思议,那时候猎物胆儿真是肥,专在小伙伴眼皮底下乱晃悠,一副“来啊,打我啊”的欠揍模样。
莫非欺负兄弟年纪小?
夏天来了,绝对欢乐季。村西有河,有芦苇荡,可以去游泳抓鱼捉迷藏,不喜欢下水的,就跑到树林里撒欢儿。最惬意的,莫过于偷吃到许多东西。
在学校,老师教育我们,向雷锋叔叔学习,偷东西是坏人。美味当前,这教训常失效。一群懵懂的小孩,道德感还没那么强烈。
偷瓜最多,西瓜第一。
80年代,鲁西南农村的地里,种了许多瓜,品种多到数不清,许多都叫不出名字,但每种都会做尝试,不吃个遍决不罢休。尚记得最爱的是一种叫“九道银”的甜瓜,瓜身上有九条白道,从蒂到根,把瓜分成均匀的九部分。
那时的西瓜也真是好。全都自然熟,有一种笨西瓜,生长周期高达四十余天,最小都要长到十几斤,小孩子抱不动,便放在地上滚,滚至安全处,几个人合抱着,找个小树林分而食之。熟透的西瓜,拿巴掌用力一拍,“啪”一下就裂开了,流出鲜红的汁水,捧起来就吃,太甜,甜到嘴巴和手都发黏。
想吃冰镇西瓜,就要费点功夫。邓云乡先生在《云乡话食》里说,旧时北京用辘轳现绞冰凉的井水浸瓜吃,“吃起来真是嚼冰咀雪,满口既凉又甜。”家乡虽无辘轳,但亦能体会到老先生所讲的那种惬意。村里有水井,偷了瓜,汲一桶井水,把瓜放桶里,等凉透了与小伙伴们分食,清清爽爽冰冰凉凉那叫一个棒!后来,水井废弃,开始使用人力压水井,那水也凉,依旧可以冰西瓜。现在都是自来水,水温不够低,冰不出那个好吃的程度。
井水是最好的天然冰箱。
每每回忆童年,我都觉得又甜又沙,大概是西瓜偷多了吧。
一般的小块瓜地,都是农民自种自吃,那种一大片一大片漫无边际的,则属于种瓜的专业户。在地头上,主人盖个瓜棚,快成熟时全天守望,就是为防偷。
小伙伴淘气,偏想要偷这种瓜地,有人看护才够刺激。想想看,在看瓜人严密的看护下,我等还可以成功偷出,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这更有成就感?
偷西瓜是技术活,更是体力活,后来想,哪里是偷瓜,纯粹是找刺激。
三四个孩子,选一个月黑风高夜,弓着腰,佝着背,慢步轻挪,蹑手蹑脚,生怕有个风吹草动,惊动瓜田主人。摸到个大的,就轻轻敲一下,声音是“砰砰”的,熟了;“当当”的,还生。挑到熟的,直接摘下,小心翼翼地推着瓜滚动前行,滚到地边的沟里,出了主人视线,偷瓜行动便大功告成。
早在偷瓜之前,小伙伴们已有周密筹划,并达成一致意见:如被瓜主发现,撒丫子狂奔是最佳选择,且几人绝不能往同一个方向跑,如此这般最多只能抓到一个。同时,又另设一道江湖规矩:被抓后,无论如何决不能供出同伙,谁供出别人谁就是叛徒,以后大家都不跟他玩儿。(P1-3)
馋人的心是相通的
在遥远的纸媒时代,做过两年美食编辑。我算彻头彻尾的吃货,但并不喜欢这职业,虽省了不少饭钱,也落下后遗症:体重剧增,血压陡升,舌头变得麻木迟钝,对一切食物都提不起兴趣,典型工伤是也。
那两年,我得出的最沉痛的人生经验是,下馆子务必自费——不用考虑怎么写,不用等摄影师拍照,不用带着完成任务的心情去吃。所以坚决地离开了这一行。
——作为一名虔诚的吃货,绝不能让职业毁掉爱好。
吃贯穿我们人生的始终。纪伯伦曾借先知之口告诫世人:既然你们必须杀生为食,且从新生的动物口中,夺它的母乳来止渴,那就让这事成一种敬拜。
——这本书便是我对食物的敬拜,对食物的感恩。
我们既从食物中获得温饱,又从食物里获得欢娱。食物安慰着我们的胃,也在安抚着我们的心。“疲惫不堪的人,失恋痛哭的人,意志消沉的人,满腹牢骚的人,欢欣雀跃的人”(《深夜食堂》语),都可以从食物中得到温暖和治愈。
——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
我怀恋一切美好的食物,一切美好的饭局,一切美好的人和事。这本书不只是食物的体验笔记,它还讲人与食物的关系。
人与人的关系不断变化,人与食物的关系亦如此。我们曾经热爱的,如今可能鄙夷;我们曾经讨厌的,如今满心欢喜。比如,参加工作前,我基本回避一切苦味的食材;工作后却对苦情有独钟,喝苦茶,吃苦瓜,直至发自内心爱上它——苦是五味之一,是人生必备要素,又怎能回避过去。比如,先前嗜辣,无辣不欢;现在却喜欢清淡。又比如,三十岁前喜欢下馆子,呼朋唤友,啸聚派对;三十岁以后,喜欢逛菜市场,钻研菜谱,在家做饭。
唯一没变的,仍然是个很馋的人——看见一切美味,仍然会口水欲滴。
鲁迅先生曾对曹聚仁说:“我们都是马二先生,吴敬梓写马二先生那么馋,吴敬梓自己一定很馋的。”鲁迅眼尖,一眼看出吴敬梓是个吃货——他自己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馋人的心是相通的。
在某种程度上言,“馋”是世界进步的动力,是文明助推器,老子从食物中得到启示,得出“味无味,为无为”的哲语;苏东坡每每聚会吃酒,总有灵感喷涌,写下众多千古名篇;爱食日料的乔布斯从日本文化中获得灵感,将禅的理念引入到产品当中,使简约极致成为苹果的设计语言……这般例子不胜枚举。
——禅是一枝花,馋亦是一枝花。
最后,要感恩父母和家人,和他们吃过的每一顿饭,丰盛的,平淡的,都好。 感谢曾经一起吃饭的朋友,感谢那个曾经异常迷人的组织“饭友团”。
感谢责编向平为这本书付出的所有努力,她提出了许多宝贵意见。
感谢我最爱的作家之一朱映晓和最喜欢的诗人流马为本书作序,映晓那句“人都会回到想吃的地方”令我心有戚戚;流马是济南青年东路16号时的同事,来北京后仍然常常一起吃饭。
感谢杜丽,她让我重新认识云南菜,认识我自己。
序言二
任性的“馋”意
流马
我和菜馍兄都来自广义的鲁西南地区,提起家乡美食,会有许多共同记忆,比如那些野菜,那些瓜果,但也会稍有区别。毕竟“十里不同乡,百里不同俗”,就算是一样食物,吃法和感受也会不同,更别说他所谈及的食物和做法,在我的故乡有的根本就没有。
就说这羊汤,鲁西南盛产小尾寒羊,肉质鲜美,是非常好的美食,但在我的家乡,只见人们放羊养羊,却并没有见人吃羊。在我们当地,羊只是一种经济性养殖,主要用来卖钱的,似乎并没有吃羊肉的传统,就算县城里的穆斯林同胞,亦不以羊汤为美,羊肉在他们手里,自有更好的做法。我是后来到了省城读书,才有机会一尝羊汤的鲜好。但这种回忆上的分歧并不能伤害彼此的记忆,反而更加激活沉睡在舌尖上的味蕾,想起更多我们以为已经忘记的关于故乡的种种细节。
味觉的记忆最持久,也最入心。菜馍兄把对美食的领受,当成人生的成长和修行,从故乡到异乡,从乡村到城市,从年少到年壮,寓感物于人生,别有一番新意,也别有一番滋味。我同意食物是乡愁的载体,也同意美食是旅行的重要目的之一。去一个地方,而不吃当地食物,就不会与那个地方产生真正的连接,这不仅仅是味觉的连接,更是情感上的沟通。如果你对一个地方的美食赞不绝口,就会对那个地方倍加钟爱,如果你吃不惯一个地方的食物,那自然也就不会喜欢那里。旅行最最不幸是没有找到对胃口的食物,而反过来则是最最大的幸运,即便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地方,哪怕中途休憩的无名驿站,一碗阳春面或许都会在你的舌尖留下无法泯灭的记忆。
菜馍同学比我来早来帝都多年,还在博客时代,就经常看他写帝都各种吃食,心想等我到帝都,一定要让他带我挨个儿吃个遍才够朋友。然事实并非如此,单就他屡屡向我提及的地道单县羊汤,一次都没有成行过,到写这篇文章为止,那仍旧只是一个传说。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菜馍。相比起他对美食的狂热追求,为一碗地道羊汤不惜穿越一座城市,为一桌好菜可以订上飞机票说走就走,我可能对吃就太没有执念了,否则就算菜馍不带我去,我自己也一定可以按图索骥摸得到门面。
古人说食色性也,爱好美食和爱好美色一样是人类的天性,实际上人和人又有万般不同,这里面不仅有“爱”的对象的不同,“爱”的程度的深浅,甚至有“有感”与“无感”的区分。撇开“食色”二字不谈,不论什么爱好,什么兴趣,最怕“任性”二字,而我是独缺的,这也是我羡慕甚至嫉妒菜馍同学的地方。
人生最怕无味,无味则寡欢,如果穷其一生没有找到自己足以“任性”的东西,那就太悲哀了。所以我说《馋是一枝花》,这书的标题大有禅意。“馋”就是冲动,就是饥渴,就是“我TM太想干这件事儿了,谁也不能阻止我”的任性。人生有了足够的“馋”劲儿,才可能活得够好,够妙,够“解馋”,才过瘾,才不枉此生。
2017年7月12日 北京
禅是一枝花,馋亦是一枝花。
菜馍双全著的《馋是一枝花(优质吃货的修行札记)》共分五辑。
故乡吃不尽:起点。解读生命中最初的味蕾密码,一起潜入回不去的童年。
美味在路上:旅途。或孑孓独行,或呼朋唤友,看风景,饮美酒,但有青春作伴,快意与豪情不散。
101场饭局:盛宴。曲会终,人已散,那些有趣的朋友和温暖的情谊总会眼前浮现。
孤独美食家:品味。美食家都是孤独的,他们的舌头太敏感,他们的胃太超前。
吃货的哲学:思考。一食一餐皆有感悟,人生的所有道理都藏在饭里。
一个人的人生是从吃开始的。正常情况下,他也将在吃过最后一餐之后离世。不管对饮食趣味深浅,胃口大小,每个人都不能摆脱他是吃货的身份。对吃的追求不息,则生命不止。正如一位朋友所说:“人都会回到想吃的地方”。愿每一个人都终能落脚于想吃的地方。愿这本书带给你会心的笑,和深深共鸣。
人生最怕无味,无味则寡欢,如果穷其一生没有找到自己足以“任性”的东西,那就太悲哀了。
所以,菜馍双全著的《馋是一枝花(优质吃货的修行札记)》,这书的标题大有禅意。“馋”就是冲动,就是饥渴,就是“我TM太想干这件事儿了,谁也不能阻止我”的任性。人生有了足够的“馋”劲儿,才可能活得够好,够妙,够“解馋”,才过瘾,才不枉此生。
吃贯穿我们人生的始终。纪伯伦曾借先知之口告诫世人:既然你们必须杀生为食,且从新生的动物口中,夺它的母乳来止渴,那就让这事成一种敬拜。
我们既从食物中获得温饱,又从食物里获得欢娱。食物安慰着我们的胃,也在安抚着我们的心。“疲惫不堪的人,失恋痛哭的人,意志消沉的人,满腹牢骚的人,欢欣雀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