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院长座位上窃想这一次人生的转机：昔日弃医从文而今又弃文从医，人生好像画了一个大圆圈。恍惚地记得上初中学几何的时候，我喜欢玩圆规，因为腿脚高高的圆规恍然一个人影。我常常用圆规在废纸上下意识地画大大小小的圆圈，下意地体会那阴阳八卦图首尾相接的痛快感。我此时想，莫非那就是人生的一大谶语？父亲如天上有知，他一定会为儿子相隔多年后终于迷途知返，还不费吹灰之力在省城医院做上了院长而高兴吧。
我开始着手清理桌面，清理桌面下的移动抽屉，把自己带过来的物品安置到恰当的地方……也就是说，我像动物造窝一样，尽力把小环境营造出适合自己心性的惬意场所。门是敞开的，我能清楚地听到隔壁业务院长室的老秦正在接听病号的咨询电话。他开头是很耐心地回答对方咨询的，慢慢地就聊得很不耐烦了，开始粗声大气地“激将”起来：“我们这个‘德天疗法’是一批专家教授搞出来的成果，现在已经治好上百例了，还能有假吗？你若是信得过我，就趁早过来，要是信不过我，你就再去其他医院多花点冤枉钱，你再来找我老秦。”听这口气，好像他就是德天医院的当家人，就是“德天疗法”的主要专家似的。关于这个老秦，卢院长曾与我交过底：是他的老乡，以前在德育医院接听咨询电话的，自告奋勇过来给他新的德天医院搞管理，因暂时没有合适人选，就让他过来接电话做外联，临时做一些管理。尽管他高高大大，粗眉凸眼，说话江湖气息浓，外表显得很有气势，卢院长却对他流露出不屑。言及医院的管理问题，他也分明不把这个老乡当一回事。
卢院长明朗地对我表态：医院今后由我主持全面工作，今后的人事安排也基本上由我做主。所以即便老秦对我心存芥蒂，我今天已是新官上任了，相信他也只有空叹气的分了。尽管我已坐在了院长办公室，但老秦装作不知情，到现在还没有主动过来跟我打一声招呼。但我不以为然。
不多久，卢院长就看完门诊回来了，和蔼可亲的脸笑得像一朵花。
我问：“卢院长这么快就把门诊看完了？”
“咳，这是一个前列腺炎老病号了。已经按‘德天疗法’用了一个疗程的药，现在临床症状好转明显。我正要他再做个彩超复检去，对比对比治疗前后前列腺体的大小。”他一脸自豪神色，然后转成戏谑加开心的语气道：“这是一个老板，有的是钱，以前养了几个情人，现在因为这个病，眼睁睁地不行了。”
上班就遇上了一个现身说法的前列腺病号，好像证实了医院挑战世界医学难题的特色技术不是瞎吹牛。我请教他，像这个病号，估摸要几个疗程，得多少钱才能够治疗好。
卢院长告诉我，“德天疗法”一般是三个疗程，严重的要做四个疗程。这个病号治了一个疗程，才花了两万多。像这样的老板在乎的不是钱，而是病怎样快点好。所以，“德天疗法”一旦宣布成功，赚起钱来恐怕就像涨水进家门，挡也挡不住。你想想看——全市、全省、全国，甚至于全球有多少人患这种病啊。而且，越是有钱的男人越容易得这种病哩。说到这，他的神色忽而亢奋起来了，说：“所以，我计划五年买一块地，把德天医院建成一座高档的休养型的前列腺专科医院，再最少开十家连锁医院，这个目标是完全有望实现的。”
我的情绪也随之振奋，更对“德天疗法”的临床前景充满了期待。也觉得医院有绝门技术做后盾，有卢院长开拓政府关系、谋划未来，我这个做院长的便顺水好行舟。
就像喜得爱将似的，卢院长始终眼带欣赏地高兴地看我，又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话：“我们走到一起，今后就是同一条船上的兄弟了。德天医院这个摊子的业务管理全交给你，得靠你多费心了……”
我比卢院长整整小八岁，也是可以兄弟相称的。他对我如此坦诚相待，让我很是感动。我坐正了身子，庄重地对他表白说：“卢院长请您放心。我会守职责尽力而为的，我也是带着崇高梦想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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