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逝的青春岁月》记录了1974年郭冬贵从沈阳市一一四中学毕业后,下乡到盘锦地区所经历的五个年头的许多难忘的事情。他做过青年队的饲养员、食堂管理员、记工员、宣传报道员和学校的代课教师,经历了知青上山下乡运动中的“厂社挂钩”、1975年营口海城地区大地震、1976年全国人民悼念伟大领袖毛主席、欢庆粉碎“四人帮”的伟大胜利和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制度等重要事件。
这些经历使作者懂得了生活的艰辛,知道了现实的残酷,由此他也了解了中国农村基层的实际状况,加深了对农村社会现实的认识,成为他一生的宝贵财富。
《远逝的青春岁月》是郭冬贵同志的长篇回忆性散文,全书共分为五章,包括初到盘锦、艰苦生活、我的经历、难忘人物等。全书共计15万字,详细描写了作者青年时在盘锦的生活经历,全书内容真实感人,语言流畅朴实,不矫揉造作,是对人生的一种回忆与纪念,作能够给读者带来人生的启迪。
听老贫农“忆苦思甜"
所谓忆苦思甜就是忆旧社会的苦,控诉反动统治阶级剥削压迫人民的罪行,思新社会的甜,夸赞人民群众如何在共产党毛主席领导下,翻身做主,过上了幸福生活。忆苦思甜是当时政治运动的一部分,农村的各级组织常用这种形式对知青进行阶级教育,意在提高知青的阶级觉悟。
我刚下乡时曾经参加过一次忆苦思甜会,至今回想起来还觉得滑稽可笑,但只是觉得让人笑不出来。
忆苦思甜会在大队部召开。全大队四个老农队、三个青年队派代表参加大队主会场的会,其余各队的老农和知青在本队通过有线广播收听大会的实况。
为了营造严肃的气氛,会议要先对阶级敌人进行批斗,作为垫场。会议开始,主持会的大队革委会副主任一声吆喝,全副武装的基干民兵把全大队的地主、富农、坏分子押到会场,那些地主、富农、坏分子战战兢兢地站在会场的前边。两个知青代表发言进行批判。批判的内容印象已经模糊了,大概是说一个人在旧社会雇了伙计还养了胶皮轱辘大车,另一个人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还偷听敌台的广播,盼望着蒋介石反攻大陆,企图复辟翻天。印象比较深的是一个知青抑扬顿挫的批判发言。他在批判发言中说到了地主阶级的剥削,于是上挂下联,说党内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还公然鼓吹剥削有理、剥削有功,真是屎壳郎打喷嚏——满嘴喷粪。由于这句歇后语是我第一次听到,觉得很新鲜,所以至今还记得。
批斗结束,阶级敌人被押了下去,忆苦思甜正式开始。做忆苦思甜报告的是邻村的“老党”。我最初还以为“老党”是一个人的外号或别称,后来才弄明白,在当地,“老党”通常是指早年就入了党,各项工作都一直走在前头的老贫农。这个“老党’,个头不高,还有些驼背,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坐到台上,开始讲旧社会他家庭生活如何艰苦,什么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吃糠咽菜之类的话。接着讲到给地主扛活的事,他说我们村的老地主非常抠门,平时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一个咸鸭蛋就饭能吃好几天,过年过节连一块豆腐都舍不得吃。都是财迷,就想攒钱置地、置牲口。台下的人面面相觑,觉得不大对劲,有的窃窃私语,这不等于说地主阶级的财富不是靠剥削和掠夺农民得来的,而是靠个人的勤俭节约得来的吗?
副主任忙插话:大爷,地主的事暂不说了,就说你扛活受苦的事。“老党”正说到兴头上,话被打断,有点不高兴,瞥了副主任一眼,不情愿地讲起了自己给地主扛活的事。给地主扛活,一年到头起五更爬半夜,风里来,雨里去,又苦又累,一滴汗珠掉到地上摔成八瓣。不过东家还行,农活最忙的时候大米饭管够“造”(吃),隔三岔五还有猪肉炖粉条,炸大果子(油条),他的孩子都不许上桌……
越来越不像话了,这哪儿是忆苦,分明是给地主阶级评功摆好,歌功颂德,唱赞歌。当时盘锦农村生活非常艰苦,当地农民能吃上稀饭已实属不易,我还从未见过谁家吃过猪肉炖粉条和炸大果子。台下刚才憋着没敢笑出声的终于笑出了声,紧接着会场又出现了一阵笑声。副主任马上接话,大家不要笑,这是严肃的阶级斗争。地主给扛活的吃猪肉炖粉条和炸大果子,是黄鼠狼给小鸡拜年——没安好心,是为了更好地剥削农民,榨干劳动人民的血汗,就像年根底下,我们给猪喂好吃的,让它长膘是为了吃它的肉。地主阶级最阴险毒辣……
副主任的话没起到什么作用,会场彻底乱套了,人们有的交头接耳,有的相互取笑,有的大声喧哗。副主任见势不妙,马上宣布忆苦思甜会结束。整个会议只有忆苦,没有思甜,讲到一半就不能讲了,让做报告的“老党”一脸的茫然。一场严肃的阶级教育会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知青们有说有笑地离开了会场。在回来的路上,有人小声唱起了《不忘阶级苦》那首歌:天上布满星,月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仇。千头万绪涌上了我心头,止不住的辛酸泪挂在胸……歌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但跟知青们的欢声笑语极不谐调。当时我十分困惑,我们接受的教育从来都是地主阶级穷凶极恶:周扒皮为了让长工多给他干活,半夜钻进鸡窝学鸡叫;刘文彩大斗进小斗出盘剥农民,还三妻四妾,荒淫无度,私设水牢关押农民;黄世仁在除夕之夜讨债,逼得杨白劳喝卤水自尽,喜儿惨遭欺凌,跑进深山成为“野人”……地主阶级敲骨吸髓地欺诈和残害穷苦农民,个个都罪大恶极,怎么“老党”却说老地主还行,还能给扛活的贫苦农民吃猪肉炖粉条和炸大果子?农民对地主阶级真有什么深仇大恨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是考虑到这种教育的效果,弄得不好反而会适得其反,后来大队再也没开过“忆苦思甜会”。
P26-29
1974年我从沈阳市一一四中学毕业,下乡到盘锦地区新立农场,在盘锦农村生活了五个年头。其间,我做过青年队的饲养员、食堂管理员、记工员、宣传报道员和学校的代课教师,经历了知青上山下乡运动中的“厂社挂钩”、1975年营口海城地区大地震、1976年全国人民悼念伟大领袖毛主席、欢庆粉碎“四人帮”的伟大胜利和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制度等重要事件。这五个年头的经历,在我生命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迹。
对我个人来说,虽然在下乡之前,考虑到了城市和农村会有差距,在农村生活会有一定困难,但真正到了农村之后,才发现农村的现状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封闭落后的环境让人难以适应,艰苦的生活条件,繁重的体力劳动,无不考验着你的身体和意志。几年的知青生涯使我懂得了生活的艰辛,知道了现实的残酷,由此我也了解了中国农村基层的实际状况,加深了对农村社会现实的认识,成为我一生的宝贵财富。这段经历我刻骨铭心。2015年退休之后,我大约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捡拾自己的记忆碎片,把它们拼凑起来,陆陆续续写下了我所经历的一些知青往事。虽然我只经历了十年大规模上山下乡运动(1968年至1979年)的后半程,所记录的知青岁月还不能反映那时知青上山下乡运动的全过程,但希望它能折射出当年的一些基本状况,作为我对远逝的知青岁月的一点追忆。
当然,我写这段经历的心情极其复杂。我们这一代人,在最美好的年纪,失去了很多本该拥有的东西,正规的教育,正常的生活轨迹,亲人的呵护和家庭的温暖。作为过来人,当年的知青现在各有各的境遇,对那段经历各有各的理解。从农村返城后,我的那些知青战友除了个别人后来进入党政机关事业单位或经商办企业或顶替父母做了铁路工人外,多数人返城就待业,在企业工作不久就下岗,成为最窘困的一批社会成员,备尝生活的艰辛,至今个别人还过着吃“低保”的生活。对此,我不知道对我的那些知青战友应该如何评说,唯有如实记录这段历史,这恐怕是我唯一能做到的。
知青上山下乡运动潮是那个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社会现象,几乎整整影响了一代人,其是非功过后人自有评说。如果说我们的青春岁月枉度在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中的话,我因为下乡到盘锦,所以至今还在坚信,我们的那段时光并非一无所获。十年时间,沈阳、大连、鞍山有近二十万知青下乡到盘锦,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献给了盘锦,知青们为开发建设辽宁的南大荒盘锦做出了重大贡献。但愿我们的国家不要忘记他们,盘锦大地不要忘记他们。
本书在写作过程中,同青年点的知青战友为我提供了部分素材,并帮我核实了一些内容,在此一并表示衷心的感谢。
作 者 2016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