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沙不厌其烦地向我卖弄他比我年龄大,有权力指使我做这做那。
我个子比他高,力气也比他大,只不过长得干瘦,动作笨拙。他长得却有点儿肥胖,皮肤柔软,脸上泛着油光。在我看来,他那身行头让人看了挺可笑。他恨厨娘,恨那个脾气古怪的女人——因为她总是嘲笑他。谁也弄不清楚,她究竟是善良还是凶狠。
“天底下的事情我顶喜欢的就是看打架了,”她说,一双火热的黑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管谁跟谁打架,我都一样爱看,公鸡跟公鸡斗,狗咬狗,汉子们厮打——这些我都喜欢看。”
如果碰到公鸡或者鸽子在院子里追逐打架,她就会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倚在窗口,木呆呆地观望,直到打架结束为止。
萨沙常常出主意,让我在她睡觉的时候,往她脸上抹鞋油或是烟灰,再不就往她的枕头上插些大头针,或者想出别的恶作剧来捉弄她。(萨沙怂恿“我”捉弄厨娘而自己不做,表现出他的懦弱和阴险恶毒。)但是我有点害怕厨娘,况且她睡觉很轻,常常会醒过来。有时候她还会绕过炉子走到我身边,叫醒我,用沙哑的声音请求说:
“阿列克赛,我睡不着,有点儿害怕,你跟我说一会儿话吧。”
我睡眼蒙咙,也不知说什么。
她坐在我身边,总是一种姿势:弯着腰,十指并拢插在膝盖中间,用棱角分明的大腿骨紧紧夹住。她的胸脯扁平,甚至隔着厚麻布衫也看得出一根根肋骨,像风干的木桶上的一道道圆箍。(生动形象地写出了厨娘干瘦、枯朽的身体。)
她常常这样一声不吭地坐很长时间,忽然又嘟嘟哝哝地说道:
“倒不如死了好,活着总这么苦闷……”
一会儿,又像在问什么人:
“真的活到头儿了!嗯,你说对吗?”
“睡吧!”她对我说,然后直起腰来,灰蒙蒙的身影在黑洞洞的厨房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我们目睹了厨娘的死亡:她弯下身子去端茶炊,突然跌倒在地上,好像被什么人当胸推了一把似的,身子一歪,软软地瘫在那里,两条胳膊朝前伸着,嘴里流淌出鲜血。
我们俩立刻意识到厨娘死了,吓得紧紧挤在一起,有好长时间盯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到后来,萨沙一下子蹿出了厨房,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就把身体紧贴着窗户,凑近光亮。(表现出“我”和萨沙面对厨娘突如其来的死亡时的惊奇和恐惧。)老板终于赶来了,满脸忧虑地蹲下身子,伸出一根手指头触摸了一下厨娘的脸,他说:
“真死了……怎么回事呀?”
过了一会儿,警察来了,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趟,收下了打点费。然后就和一个年轻的马车夫一个拎着腿,一个捧着头,把厨娘抬到街上去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萨沙用从来不曾有过的温和口吻跟我说:
“别熄灯。”
他用被子蒙住头,躺了很长时间,一句话也不说。夜更加寂静,仿佛正在倾听什么,等待什么似的。我觉得五脏六腑里都弥漫着阴森森的凉气。(渲染出阴森恐怖的气氛,烘托了“我”的恐惧与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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