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拍场失利
2004年初冬的京城,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顷刻零落了残存枝头的枯叶,紧随其后的漫天大雪,好似梨花一般,飘飘洒洒、飞飞扬扬,落得大街小巷,一片白雪皑皑,建筑的屋顶与枝桠,也都挂满厚厚的冰凌,好一派玉树琼枝、银装素裹的北国风光。夹着雪花的空气,潮潮的,清新而凛冽,风一吹,如刀子一般,打在人们的脸上生疼生疼。满大街的机动车,亦步亦趋,徐徐滑行。人们大都缩手缩脚,纷纷将头包裹在宽大的围巾或帽子里面,在凛冽的寒风中行色匆匆。而在知名的五星级饭店克莱敦的大厅里,却灯火通明、暖意融融,既隆重热闹,又秩序井然。
这里正在举行宏程博源拍卖公司本年度的秋季拍卖预展。该公司在业界声名赫赫,既有不俗的口碑,又有骄人的业绩。藏家手里的藏品,若能被该公司相中,便代表着七成以上的成交把握,且有可能天价落槌,让众多的古玩藏家和艺术品经纪人无不心向往之。预展现场瓷玉满堂、珍玩盈室,人们时而流连徜徉,时而驻足端详,既神采飞扬,又忘情投入。
肖鹏飞老人在孙子肖潇、顾问陆一凡和司机李可的簇拥下,从二楼的书画展厅穿过曲折的长廊,乘扶梯直达三层,脚踏柔软并点缀着璎珞花纹的猩红色纯毛地毯,信步来到设在三楼的古董珍玩大厅。抬眼一望,老人眼前不由一亮:展厅一如往常轩敞、明亮,布局也和以前大体一致,但纤尘不染的玻璃展柜里,精美绝伦、形制不一的各色展品,在强光照射之下,流光四溢,精彩纷呈,乍一看来,其品质与档次,似高出之前的各类预展不少。拍卖公司的工作人员,无论男女,人人一脸严肃,身着纯毛质地的藏青色西服,和里边雪白的衬衣相衬,十分职业。无一例外,所有员工的右胸前全别着规范统一的工作卡,给人以训练有素、极为专业的良好印象。仅瞥一眼,肖鹏飞便不由自主,脱口赞叹:“哎,不错!”身边的陆一凡也满目生辉,由衷附和:“确实不错。比往次的水平明显有所提高!”一行人从从容容,走近展柜,顺次观看。展品以明清官窑瓷器为主,兼有少量古玉及其他杂项。每一件展品也都各具特色,以不同的姿态,向世人展示其几百年的历史繁华与兴衰更替。众多展品中,尤以各个时期的精品官窑瓷器最为夺人眼球,在头顶明亮而柔和的灯光照射以及展柜里特制的光柱下,宝光熠熠、美不胜收。几人不时停下脚步,认真观赏玻璃展柜里精美的瓷器,遇上感兴趣的,便礼貌地叫工作人员从展柜里取出来,拿在手上,翻来覆去仔细观看,不忍释手。
肖鹏飞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期从美国归来的美籍华人。九十年代初期,自中国大陆开始艺术品拍卖以来,但凡京城几家有实力的拍卖公司的拍卖会预展,他都不会错过任何一次观看机会,遇上喜欢的,还会拍回一两件。但今天展会上的展品,精品重器之多,却是他少见的。因此,已逾八旬高龄的他,虽从二楼一直看到三楼,竟然没有一丝倦意,反而越看越精神,越看兴致越高昂。
肖鹏飞虽说已是耄耋老人,却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一米八的身高和笔直的身躯,以及矫健的步伐,着一身黑色暗花锦缎绒衣裤,气度雍容而又超凡脱俗。和其他随行的三人一道,即便在五星级饭店贵宾如梭的大厅里,也很抢眼。参展的人们不时将目光投向他们,心里猜测着他的身份:是已经离休的政府高官?还是学贯中西的鸿学大儒?抑或是纵横商海的成功前辈?肖鹏飞早已习以为常,面对这些陌生好奇的探寻目光,不时报以和善微笑,和身边随行的三人小声愉快地交谈着,一副处变不惊、泰然自若的神态。
展厅一侧的空地上,等距并列着三个独立展柜,每个展柜里仅陈设一件瓷器,在玫瑰红色天鹅绒布的映衬下,给人鹤立鸡群、不同凡响的超然感觉。肖鹏飞情不自禁,快步走向距离身边最远的展柜,伫立端详里边这只令他心有所动的精美瓷器。这是一只粉彩百鹿矾红描金双鹿头耳瓷尊,瓷尊前边的小牌上清楚标注着:年代:清乾隆,高:48厘米,估价250—350万元。该瓷尊筒口、鼓腹、圆圈足,器型硕大,制作规整,端庄大气。两侧颈部对称以矾红鹿头为饰,整个瓷尊釉汁莹润,时代特点明显。瓷尊通体彩绘,山石嶙峋,松枝虬展,松下百花艳放,百鹿嬉戏,有的穿行小溪,有的伏卧荫下,还有的亲呢相偎,一派盛世繁荣吉祥景象。体味画面,栩栩如生,使人如临仙境,心旷神怡。
肖鹏飞围绕展柜三面纤尘不染的玻璃,来来回回仔细观看,不停调整角度,从各个侧面反复细察瓷尊,眼珠子仿佛都要落在了上面。老人饶有兴致鉴赏着,脑子深处像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又好似在认真思考着一系列问题,可思来想去,却怎么也无法得出什么结论,只忘情、反复地喃喃低语:“太像了!太像了!实在太像了!”孙子肖潇也在一旁,他陪爷爷无数次观看过拍卖预展,从未见爷爷如此专注,如此忘情,内心不由一动,善意建言说:“爷爷,看您那么喜欢,咱把它拍回家吧!”
“拍!一定要拍!”肖鹏飞毫不含糊,脱口而出,似回答孙子提议,又好似自言自语,说罢,站直身子,忽觉一阵眩晕,猛一个趔趄,肖潇手快,赶紧伸手将他托住,抬眼一望,见爷爷脸色刷白,心里不由一惊,忙关切问道:“怎么?头又晕了?”陆一凡两人相隔不远,闻讯疾步来到爷孙身旁,李可也伸出双手来,从另一侧将肖鹏飞稳稳托住。陆一凡颇老练,细察肖鹏飞面容,见刚才还略显苍白的老人脸上,慢慢有了红晕,这才松了口气,沉着地吩咐肖潇和李可说:“托住肖老,等缓过劲儿来,再扶他去休息休息。”瞬间的眩晕来得快,去得也快,见几人一脸紧张,并引来众人侧目,肖鹏飞略一定神,随即甩开搀扶他的手,自若一笑,逞强道:“不用了,没事的。”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