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猛大吃一惊,道:“我们要吃一条十来斤的大鱼,岂不是要一千两银子!?”
知客笑着点头,却不说话,拿出一本精致的菜谱呈到朱由检面前。朱由检翻来一页,吃了一惊,抬头似乎想问知客什么话。知客却点头笑道:“这位小爷果然好眼力,这本菜谱,正是出自秦大师之手。”京都书法大家秦钰名满天下,因年事已高,近些年已很少动笔,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达官贵人,均是一字难求,一字恐怕不止千金。然而,此刻朱由检手中拿着的这本菜谱,全是小字正楷书写,满满十页,足有千字。知客淡淡道:“秦大师为贺小店开业,花甲之年亲自眷抄了二十本菜谱,自给小店增色不少。”
朱由检心里更为吃惊,秦大师手抄二十本菜谱,按照市价,恐怕都能买下十处大宅子。会馆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不由得心中涌起强烈的好奇。
知客忽然面露诡异,微笑道:“本店主人独创的有三道菜,分别是一味山珍藕带煨甲鱼,一味虾球雪参木瓜盅,一味莲子糯米蒸蚬衣。”
朱由检道:“说来听听。”
知客道:“这第一道菜,山珍藕带煨甲鱼,专门用东海大对虾喂养信阳甲鱼,这种甲鱼长成后,自然带有海鲜味道,肉质坚韧,首先要将甲鱼裙边取下,用文火熬制三天三夜,直至骨肉全无,浓缩成膏。再用二十年的女儿红浸泡采自鄂西神农架的野生山菇和辽东的野生高山蕨菜六个时辰。然后将事前熬成的裙膏、甲鱼肉与山菇和野蕨放在黑砂锅中,文火煨制一夜,最后放入扬州高邮湖产的野生藕带自然焖熟。这道菜原料来自山河湖海之精华,融合丰富,口味独特。这第二道菜,虾球雪参木瓜盅,。相对简单,选用不超过半指的潮白河小磷虾取肉用石锤捶成肉泥捏成虾球状,和长白山雪蛤、瑶柱及苡米一起放入盅中,再倒入用关外千年老参熬制三昼夜制成的参汤,上屉蒸汽烫盅,直到盅中参汤完全融入菜品即告功成。这第三道菜,莲子糯米蒸蚬衣,就更简单一些,先用南海花蚬弃肉留壳,然后将莲子取出莲心,将莲子内部挖空,将糯米裹着藕丁咸肉塞入莲子,再将莲子放入蚬壳,蒸熟即可。”
八人听得垂涎欲滴,朱由检却眉头一蹙,看着知客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淡淡问道:“这三道菜名,恐怕还有他意吧?”
知客一怔,笑道:“有没有其他意思小人倒不知道,客官是否先品尝一下?”
朱由检点了条十二斤的铁锅垮炖大马哈鱼,又点了这三道名菜及另外几个小菜,要了壶在溪水冰透的老酒,知客便退了下去。
吴猛轻声问道:“殿下您说这三道菜另有他意,不知是什么意思?”
朱由检轻笑道:“你试着将三道菜的名字,各取出一个字来,看看是否像一个人名?提醒你一下,头两个菜里这个字是不能吃的,选出头两个字,第三个字你们自然就选出了。”
吴猛道:“第一道菜,不能吃的就是‘煨’了,第二道菜里自然是‘盅’,头两个字就是‘煨盅’……”吴猛讲到这儿,突然呆若木鸡,结巴道:“最后一个字,自然就是……”
朱由检笑道:“自然就是‘蚬’了。”
满桌人大惊失色,这三个字的谐音,当然就是赫赫有名的九千岁魏忠贤!魏忠贤权倾天下,满朝徒子徒孙,耳目遍布全国,朱由检虽贵为亲王,却对魏忠贤也有几分忌惮,绝没有能力与他公然作对。
朱由检心想:“我能想到,自然也有人想到,这店主敢在天子脚下如此作弄魏忠贤,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只怕偌大的会馆开不了几天就会人头落地吧?”不由得由衷佩服店主的胆量,但不知店主是何方神圣,如果魏忠贤向他发难,不知自己是否有机会帮他脱险?
朱由检沉吟间,突然听见门外嘈杂,有人恶声叫骂,哗啦一声,好像是摔碎什么。
朱由检奇道:“这店里的客人尽是权贵,居然有人捣乱,胆子也是不小。”就想起身去看热闹。
吴猛和侍卫们相互看一眼,摇头笑道:“殿下,咱们马上要上菜了,何必去凑热闹,今天人多,怕冲撞了您。”朱由检毕竟才十七岁,孩童性子尚未消退,几年前封了亲王后才从宫里搬到自己府上,从此远离约束,整日信马由缰,最爱在京城的胡同里东游西荡自得其所,还不喜侍卫们跟着,此刻见有热闹,哪儿有不瞧的道理?起身径直就往大门走去,侍卫们只得跟着过去。
又是哗啦一声,朱由检挤到跟前,原来是门口原本放的两个大瓷瓶,刚被人一脚踢倒在地上,另一个早已成一地碎片,刚才那声响就是它发出的。
朱由检心想可惜了,这一对足有半人高的景德镇薄胎青花瓷瓶,价值千金,刚才进门时还曾仔细端详,什么人这么霸道?定睛一看,见一个留着两撇鼠须的矮个子精瘦家奴模样男子正收脚回去,一双豆大的鼠目正翻着白眼看着天上,两颗翻白的斗鸡眼珠和两个朝天鼻孔,相映成趣。
家奴都这么蛮横,主人的模样也可想而知。
那家奴身后站了十来个人,为首一个青年,大热天竟穿着一身花团锦簇的华贵锦袍,却衬得面色更加惨白,似乎久未见阳光,一双淡淡的八字眉若有若无,底下一双狭长的眼睛似乎在闭着,又似乎张着,一副爱答不理的阴郁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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