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四年,清河因盐设市,第一任市长曹心原在官邸设下大宴宴请各界名流。工商界所有重要人物全部都要出席,南京、广州、北平、成都各大报社均派来了记者。百米红毯,直铺到官邸大厅之中,上午九点,曹心原携夫人出现在官邸大门口,亲自迎接省长莅临。
北平《晨报》一位叫范东哲的记者,这样描述当时自己见到的清河商人:
“笔者于衣香鬓影中略窥清河盐商的风采,他们或狡黠多智,或沉默寡言,或侃侃而谈,或老实敦厚,将市井气、风雅气、文士气、乡土气集于一身,实为中国商人中特殊的人群也。清河最德高望重的商人,是连任七年的西南盐业总商业协会的会长孟善存,年已近古稀,却精神矍铄,谈吐间颇有风雷之气。这位孟会长与其姻亲及商业协会各界朋友联合,在清河捐建了三所小学、一所中学,孟会长的三子在美国开办汽车公司,清河盐运所用车辆,均购自此公子之手。而孟家的姻亲亦是清河的盐业大户,此盐号老板林静渊,另有田土家业,又先后在行业团体中担任要职……”
为奖励清河商会对经济的贡献,省长亲自颁发了奖励——一辆崭新的别克轿车,商会代表在汽车面前合影,范东哲拿着相机拍了一张照片。镁光灯一闪,形色各异的盐商面容,定格在他的相机里。
这张照片后来被登在了《晨报》的头版。照片上最为醒目的是三位商人,善存一头银发,面带微笑;他身边站的是静渊,微留髭须,眼神锐利;最右边的商人亦是一个青年人,那是秦飞,英气逼人,沉稳庄重。
洗印照片的时候,这个记者回想起当时在宴会上的情景。
孟家与林家虽然说是姻亲,却分坐两席,彼此间话并不多。记者们闲聊的时候,一个清河本地的记者说起,林静渊的夫人也就是孟善存的女儿,在七年前失踪后,两家人关系便不冷不热,只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后来林静渊又娶了一房妻子,是如今清河盐务局局长的妹妹。
范东哲细细打量了一下林静渊,真是个俊美得令人骇异的男人,不到三十岁,神色间却已有些老态,眼神很阴郁,唯独妻子将儿子带到身边时,才露出一丝丝笑来。
他似乎极为宠爱他的儿子,将小孩子放在自己腿上坐着。孟家的几个公子看过去,脸上均露出极为不满的神色,眼神间颇有不屑之意。
范东哲看了会儿,忍不住问身边的人:“林夫人为什么会失踪呢?”
众人各执一言,有的说是被土匪抢了去;有的说是跟情人私奔;有的则说莫信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这个夫人应该是得了什么病,送到国外去治疗了。
“不论如何……”众人总结道,“后来娶的夫人也是不简单的,家里有后台,是个大学生,又给林家生了儿子,更关键的是,这个夫人的哥哥与林家生意上联系极为紧密,官商结合,获利甚丰,利用职权,为林家争取到许多土地,又新凿了四口深井,还大力推举林静渊成为商业协会副会长,之前清河哪有那么年轻的副会长?”
感叹间,一个记者指着坐在善存那桌的秦飞笑道:“你可不要小看清河的年轻商人,那一位也是不简单的,别看林老板这个人趾高气扬,谁都不敢惹他,偏偏那位秦老板,前不久才跟他干了一架呢。他们俩呀,在盐店街上,那是打了多少年了。”
范东哲大感兴趣,忙问端详。
那记者便侃侃而谈:林静渊势力日增,与各大盐商互争雄长,秦飞虽是运商,但与林历来不睦,运商的店铺里有时候也会卖些日常用品,有一次,林静渊井上的厨工到宝川号买东西,言语上颇有天海井的高傲之气,被秦飞叫人痛打了一顿,厨工怒喝说自己是天海井上的,秦飞益愤,反而更重打了几下,并说与你主人带回话去,天海井也是个破井洞子。林静渊得知,怒不可遏,召集天海井的打手砸了宝川号一辆汽车,秦飞不甘示弱,纠集多人打到了天海井的一口盐灶上。眼见事态即将扩大,军警均出面调解,运丰号的孟老板也出了面,一场风波才始告平息。(P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