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了。现在,她站在路边,就站在那里,等待着。
美妙女士自九十岁起,每天都会花大把时间来等待,虽然她年事已高,但倒不是如你想象般在等待着死亡的召唤。事实上,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等什么,眼前的画面是模糊的,只是一种感觉,随着梦境的尾羽翩然而至——在那个关于“报纸杰克”的梦里,他的灵魂已安息在上帝怀中。然而,还没等她抓住这个梦,它便早已在拂晓前飞越海平线,消失在冉冉升起的朝阳的温暖里。
但她从中得到一个讯息:她必须等待,等待一样终将到来的事物。
她扶了扶硕大的眼镜,让镜片尽可能贴近自己的脸。这样一来,厚重的镜片便将她的双眸放大了十倍,看上去宛如两汪变幻莫测的蔚蓝海洋。她极目望向眼前的公路,这过去曾被称为“高速公路”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去特鲁罗的重型农用车才会选择的捷径。至于路边那+幢她司空见惯的花岗岩农含,则都是上世纪为贵族庄园耕种的人们所建造的。如今都已封上木条,被遗弃了。只有一串串如幽灵股冒出来的金雀花,以及随风而至、像远道而来的流言一样的悬钩子才会到访此地。
人们把这里叫作“行止村”,但事实上它只是一个小屯子。此地原本得名于本村的一座同名教堂——坐落于潮溪下游,同时也离美妙女士的住所不远。
行止村没有自己的校舍,距此最近的学校位于向西两英里外的沿海小村,哗什维——村子的名字来源于早年间大片积雪所造成的一场洪灾。
但是,行止村有一座面包房。而由于老板娘哈德太太把“面包房”三个粉色的大字漆在了灰石板屋顶上,造访此地的游客们便开始把村子也直接称作“面包房”,久而久之竟取代了它神圣的本名。不过这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每天清晨,当烤炉热起来时,哈德太太就会摇起铃铛,吸引她的客人们。但她所不知的是,在打捞失事船只时,也会响起一样的船铃,用以驱逐那些在利泽德半岛和锡利群岛间不幸溺毙者的亡灵。也是在这时候,村里的女人们会带来做好的生馅饼、肉酱饼和长面包,放进面包房的烤炉里。哈德太太过去常把她的炉子叫作“小小的地狱”。她告诉那些来帮母亲取已烤好的食物的孩子们,要是把馅饼放错了位置或错拿了别人的,可就不能再用这里的烤炉了。这也是在每一个充满忧愁的夜晚,孩子们在缀满补丁的被单下辗转反侧的原因:如果他们取错了食物,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这曾是一个因烤面包而引人造访的村子。而现在,1947年,这里只剩下一派荒凉,提醒着人们时间的无情流逝。
微风吹起了老妇人的头发,她举目望向紫丁香般淡灰色的低垂天幕。有种山雨欲来之势,但她并不觉得今天会下雨。“把云吹走吧。”她喃喃自语。
穿过马路,她在面包房前停下。她将手里的油灯放在门口台阶上。拍了拍那扇饱经风霜的门。“哈德太太在吗?”她柔声问道。
哈德太太曾告诉她,在她的人生中,总是在耐心等待着美好事物的降临。
“你的父亲该管你叫耐心。”她说道,“你一定要有耐心才行。”
“可我没有耐心一直等着,我想要自己努力去争取。”
哈德太太看了看光着脚,穿得破破烂烂却又天真烂漫、童言无忌的小美妙,心想,这简直就是个从树林里冒出来的野孩子,就像康沃尔郡盛产的黑猪一样冒冒失失地冲来撞去。这个女孩需要母亲的教养才行。
“你需要一个妈妈。”于是,哈德太太对她说。
“我有妈妈。”美妙回答。
“没错,可她已经不在了,”哈德太太说,“现在,我可以做你的妈妈。”
她等着女孩回答,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张略带惊恐的脸。于是。哈德太太摇了摇头,说道:“那好吧,不过你要记住,耐心是一种神圣的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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