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是的人往往下场悲惨。我外公陈明达就是这样。陈明达是我母亲家族里出了名的人物,可是母亲几乎从来没有跟我们谈起他。直到我舅舅陈希金患癌症躺在床上,那一年我天天往医院跑,舅舅突然一反常态,开始喋喋不休地跟我说外公的事,我猜是他马上要见到外公了,他恨了一辈子外公,现在有些话不得不说清楚了。
陈明达1920年生在东北新京,就是现在的长春,他出生时折腾了整整两天,他娘大出血,流了满满一盆,差一点去见阎王。父亲骂他是灾星、搅屎棍、绿头苍蝇、吃白食的和红毛番,因为他的头发是红的。外公的父亲陈先德是五里屯有名的年轻地主和乡绅,赚钱是一把好手,骂起人来可不省。事实证明他骂对了:陈明达自打长到五六岁,就开始成为陈先德的耻辱,他在长工们的簇拥下趴在饭桌上学着父亲和母亲赖氏性交时的动作,小屁股一拱一拱,逗得长工们笑得前仰后合,丢尽了陈先德的脸。陈先德拎了他回家,揍他的屁股,可是第二天长工一把蚕豆,他又开始拱屁股。算命先生郑马水说,陈明达是桃花魔头转世投胎,他说对了,不多久陈明达不学父亲拱屁股,却动手玩起了自己的小鸡鸡,这一动手不打紧,一玩就玩了三年,臊得陈先德和赖氏恨不得找地缝给钻了。郎中说是一种病,陈先德就带着他四处求医,花了不少银子,可陈明达玩小鸡鸡的毛病却没见好。陈明达吞下了一堆药,喝了一桶香灰,仍不管事。可是三年一过,陈明达突然甩手,玩小鸡鸡的毛病不翼而飞。这一年陈明达十岁。
这才是陈先德灾难的开始。大年三十,陈明达把长明灯吹掉,把桌上供奉的猪头肉吃得精光;初一,他拿起笤帚扫地出门。陈先德一把揪起儿子要狠揍,赖氏说过年不能打孩子,陈明达哈哈大笑,逃过一劫,他说神明既然要吃我们的东西过日子,他怎么能保佑我们、给我们粮食和牲畜呢?初一不能扫的垃圾,就不是垃圾,为啥初二又要扫掉呢?父亲纳了两房妾,生下了陈明达的弟弟陈明通之后,突然失去了生育能力,可是他不死心,天天在三个女人间忙个不停。陈明达对父亲说,皇帝有几百个女人,你才三个,我长大了,要搞一百个女人。这话传到街坊,“陈明达是桃花魔“的臭名远扬。陈先德的小妾私通马佚,生下了一个儿子,失去生育能力的陈先德认下了这个儿子,他认为断子绝孙的耻辱远比戴绿帽子舒服,况且谁又会知道这个秘密呢?他可想错了,陈明达当面让马伕的儿子叫马伕爹。这可不得了,谁都知道陈先德的儿子是马佚生的,气得陈先德一头栽进天井。幸亏不久这孩子得天花死了。
在床上躺了三个月,陈先德觉得必须管一管这个祸害了,他和赖氏商量,把儿子送去跟骨科名医林如高学正骨和推拿,陈先德认为枯燥的学医生涯兴许能让儿子规矩些,他打算在陈明达学成一名骨科大夫后,再把祖业交给他,多一身功夫总是技不压身嘛。其实作为长子的陈明达令他头痛不已,次子陈明通沉默固执,似乎更是当地主的好材料,但守旧的陈先德还是想让长子继承家业。(P3-6)
北村的小说是心灵悔悟者的告白。他的叙事果敢、坚决,同时又不失隐忍和温情。他冒犯现实,质询存在,正视人类内心的幽暗角落,而批判的锋芒却常常转向对爱和希望的肯定。他以宽恕化解怨恨,以敬畏体认谦卑,以信念让软弱者前行,以倾听良心里那细微的声音来抚慰受伤者的记忆。
——谢有顺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
先锋写作:以虚拟的方式接近真实
郭素平:我们先回溯到先锋时期,我觉得你在先锋作家中是比较有个性的一个,我主要接触的作品是你的“者说”系列,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你对真实把握的企图成为泡影,你对先锋以及自己的创作怎么看?
北村:中国的先锋小说可以被称为一个群体,他们的写作背景有共通性,但实际上每个人的起点和立场还是有差别的。就我个人而言,一直是对文学中的最核心的精神性的部分关注得比较多一些,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我是把它当作认知这个世界本质的一种方式。
郭素平:一般评论认为,先锋小说基本上是一种形式主义的探索,其中思想性、精神性的东西少一些,它最终的销声匿迹也是由于形式主义的游戏玩到极致而自毁前程,你却觉得其中有精神性的元素。
北村:我觉得是。从出现的几个作家来看,的确有一个追求形式的过程,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创作只是形式主义的东西,实际上他们受到一些西方哲学思潮的影响,对形式的迷恋的前提可能也是哲学思潮带给他们的,比如对真相已然把握不住,失去信心,但我不排除个别作家纯粹从文学形式角度上的实践。说到我,接受了西方整个现代主义过程里面的哲学和文学的双重影响,哲学的影响对我来说更重要一些。在这种影响下,使得我们对这个世界的基本看法有一个认定。
郭素平:你觉得先锋写作消亡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北村:作为所谓的文学派别存在的时间非常短,是因为他们整个的写作立场不是非常真实,因为任何写作都是一个精神过程,首先是精神有这个要求。整个现代主义文学是在西方世界宗教式微,人拒绝承认上帝是他的引导者之后所产生的一个精神背景上,所谓的浪子的地位。两个很典型的例子,反映在哲学上是尼采,反映在文学上是卡夫卡。实际上之前有两条线,一条是马丁·路德改教以来的,宗教信仰还是沿着它自己的发展方向,并没有失落;但是人文主义这条线也在发展,文学、哲学基本上是在这条线上发展,人类整个从自我作为一个基点来出发,比如说人可以基于人自己的一个把握,认为自己有信心来认识人的本质,认识人的精神上出现的各种疑难问题,实际上把宗教传统抛弃掉了。
……
郭素平:再说到像《施洗的河》和《孙权的故事》,一般评论认为你写到了人的尽头,接着就是神的起头,这里面有一个叙事的黑洞,也就是说这个地方留白了,它应该有一个逻辑关系;还有就是结尾处,尽管你有神性写作,但是关于这个话题写得太少。就是说这类作品里面缺少两块逻辑性的写作,因此更多的就剩下姿态上的意义和审美上的价值了。你为什么在这两块那么惜墨? 北村:这个问题很多人问过我,我也作过一些回应,今天我就作一个比较完整的回应。我觉得基督徒作家写作经常被人家指责,有几个问题要说清楚。基督徒作家写的作品有好几种:通过启示的光照亮人性内部的真相,把这种现象描述出来,到此为止,这是一种;第二种,我出示一个结果,这个结果就是对我自己真实的得救的描述,我非常有意地把这样一些东西加在我小说的后面。为什么?很多人认为信主一定要有一个逻辑过程,其实灵的得救是一刹那间的,不是说你的理性不起作用了,而是说你靠你的理性是没法得救的,理性要求你去审核,但是上帝是你的创造者,一个有限者去审核一个无限者是荒谬的,这是一个信主的不可能的方式。有的人说,好,那我就傻傻地信。其实我写作的尾巴,就是一个傻傻的信,但这并不是说不存在逻辑关系,而是超越了逻辑关系,是更高的逻辑。这更高的逻辑就是我们摆正了自己是一个被造者的位置,我是这样认为的。
北村著的《自以为是的人(精)/精典名家小说文库》以“我”的视觉,回忆了外公陈明达跌宕起伏的一生,一个试图在乱世追求自我实现的理想主义者的人生悲剧。他是富贾之子,却甘愿亲自下地,主动把土地分开农民;他为家庭当牛做马,却无意中背了上打死老婆的恶名;他放浪形骸,错失最爱的女人,却一生为情所累。他从不以普世的功利、快乐为目的,而是,只做他认为对的事情。在常人眼中,他成了古怪的疯子。他的终极追求是良心平安,灵魂无愧,为此,他终生饱尝煎熬,颠沛流离。
北村著的《自以为是的人(精)/精典名家小说文库》是精典名家小说文库系列小说之一。精装版本,著名画家刘万鸣提供封面及图书插画,并特制精美藏书票,集文学与艺术于一体,兼具经典性和收藏性
名家+名作+名画,中国人提升文学修养的首选必读书。
北村的小说是心灵悔悟者的告白。他的叙事果敢、坚决,同时又不失隐忍和温情。他冒犯现实,质询存在,正视人类内心的幽暗角落,而批判的锋芒却常常转向对爱和希望的肯定。他以宽恕化解怨恨,以敬畏体认谦卑,以信念让软弱者前行,以倾听良心里那细微的声音来抚慰受伤者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