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未凉觉得,在她离开的三年里,海城的夏天似乎又炎热了几分,就算此刻坐在空调间里,也难以让她忘记刚刚在太阳底下的炎热,手心里的汗也一直没有褪去,她想,若不是刚才太热了,那就是她太过紧张了。
“言未凉。”
“是。”
面试官念出她名字的时候,她不由地挺直了脊背。
这场面试,她的对面一共坐着三个面试官,刚念她名字的是主面试官,也是“斯瑞”的主编蔡建荣,三十多岁的男人,却开始秃顶,些许是如今杂志种类越来越多,竞争越来越多,忧心忡忡所致。
秃顶主编拿着未凉的简历:“曾在A大主修传媒,大二时出国,毕业于罗马大学,然后在新西兰游学一年。新西兰是个很美的国家,你是因为签证到期才回国的吧?”
言未凉拧了拧嘴,这话不错,她毕业后又申请了新西兰游历签证,可以在新西兰工作学习一年,期满之后若没有适当的理由,必须回国,不过就算不留在新西兰工作,她一个人惯了,去哪里不都一样吗?只是——
“一半一半,最主要的是我觉得,人么,总是要落叶归根的。”
“落叶归根!”蔡建荣听到这四个字似乎有些惊讶,很快就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笑道:“年纪轻轻就有这个觉悟,不错不错。”
蔡建荣又随意的翻了翻言未凉的作品,多半是新西兰美丽的景色,当然其中也不乏当地的民俗特色,比如说街道上色彩鲜艳的公车,人们坐在车里悠闲的吹着风,那里的人儿多数是金色头发,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你以前做的是旅行杂志,改行做时尚杂志,吃得消吗?”
蔡建荣这问题问得刁钻,确实是言未凉的死角。所谓隔行如隔山,即便是都是做杂志,也是种类繁多,各有不同,若换做过去,她这愚钝的小脑袋瓜子是绝对想不出如何应对的,可偏偏,有个人教会了她如何以柔化刚。
“说完全吃得消,肯定是不可能,但在我心里万事万物都是百变不离其宗的,就像大侠们习武,无论出自哪门哪派,基本功却都八九不离十,根基越深学东西就越快。我原先就是学传媒的,学院派根基厚,新西兰这一年可以算作对基本功的磨练,所以应该能很快上手。”
这番话不短,言未凉语速算不上快,更有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蔡建荣又是武侠迷,听她用武侠作比,心里顿生几分好感,忍不住笑道:“你这丫头还挺有意思,说话一套套的,而且在国外呆了三年,中国文化到是一点儿也没忘记,值得表扬。” 言未凉跟着他笑,眼神却淡了下来,心里却道“根深蒂固的,哪有这么容易忘记。”
蔡建荣又连连点头,作为一个时尚周刊的主编,他骨子里透出来的对中国文化的喜爱,在杂志上明显可见,如今看着言未凉这丫头拍着国外的照片,对中国文化还能念念不忘,心底里已经有了几分喜欢。紧接着,蔡建荣又问了几个关于专业方面的问题,言未凉都对答如流,一场面试下来,工作敲定。虽然这是在言未凉意料之内,但一切尘埃落定时也不免有些喜悦。
离开杂志社,言未凉在附近找了家花店,买了一束百合搭公车去了半山公墓。那里半山桃园,绿树成林,环境优美,许多已经远去的人在这里安眠。三年前的一日,言未凉本想要上山看看在此长眠的人,可走到一半,她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上去的勇气,就在山腰的桃林里坐了许久。时值盛夏,阳光灼灼,言未凉一个慌神,蓦地觉得,那个人还在。
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逃避也于事无补,就像如今,时隔三年,依然要面对。
鲜嫩的百合被放在墓碑前,安静而祥和,就像墓碑上的照片里的那个人一样,
言未凉捧着花安静地走到坟墓前,墓碑上的照片依旧是三年前的那张,永远不会老去的容颜带着恬静却又灿烂的笑,眼神中延绵着如海岸线般绵长的温柔,若不是照片开始泛黄,她真的无法相信,这个少女已经永远都不可能归来。
言未凉低下头,墓碑前已经放着一束百合,看样子,该是今天才送来的。
不是清明,也不是生忌死忌,会在这个时候来送花的,定是一个一直挂记着她的人。
言未凉苦笑,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有让自己羡慕的地方。
比如,她沉睡了这么久,依然有人想着她。
可她,离开的三年里,他们却从未主动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纤细白净的手指轻轻的覆在了墓碑上,低声说:“姐,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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