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是个神奇的地方,别处都是一江水春向东流,而伊犁河水偏偏向西流。伊犁河谷孕育过生龙活虎、金戈铁马的草原文明,还保留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文化,寺院林立,古迹遍地,各种宗教文化在伊犁和谐相处。两千年来无数游牧民族翻越千山万水呼啸而来,又悄然而去,很少有谁能守得住这块天府之土。历史文化层层堆积沉淀,重复着游牧民族的兴亡宿命,成千上万座乌孙古墓、古城遗址以及散落于荒草中的突厥石人,见证了一个个从古到今的苦难和辉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牧歌伊犁》作者鹏鸣走读伊犁,见惯了伊犁标配似的风景:蓝天、白云、绿水、青山,最神奇的是世界自然遗产地喀拉峻的险峻雄伟、库尔德宁的幽静深邃、唐布拉的百里画廊、那拉提古道的九曲十八盘,跟随作者的脚步,融入自然妙境,颇有“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情怀。登高怀古,褒贬历史人物;以古为鉴,可以知兴衰。秋风秋雨里的伊犁,水远山长看不足,难怪林则徐离开时,恋恋不舍地吟道:格登山色伊江水,回首依依勒马看。
《牧歌伊犁》作者鹏鸣走读伊犁,寻找草原古代文明的路标;枯草箭簇,承载着无数从古到今的灾难。漫步伊犁,体验乌孙故国文化的神秘;阿肯弹唱,演绎着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流犯从皇城“效力赎罪”前往伊犁,路途实在太遥远了。真可谓“八千里路云和月”。一路上风餐露宿,缺医少药,生死未卜。
在古代,离开阳关就意味着进入穷荒绝域、千里戈壁无人烟的“鬼门关”。唐人王维在渭河北岸置酒送好友元二出使西域,感叹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是一杯斟满情义的送别酒,更是一杯慷慨悲凉的壮行酒!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今生或许再难重逢喝酒了。
流犯都是重罪,生存处境堪忧,能活着过了阳关就是奇迹!
千辛万苦进入新疆境内,天山北麓便是流放者西戍东归的主要路线。东起巴里坤,其间经过木垒、奇台、吉木萨尔、阜康、乌鲁木齐、昌吉、呼图壁、玛纳斯、乌苏、精河,最后抵达伊犁。
说起巴里坤,还真是有缘。20多年前,我去巴里坤县参加过一个笔会。巴里坤曾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往日的辉煌烟消云散,小城凋敝衰败,文化古迹屈指可数。当地文化局的朋友遗憾地说,史书记载。巴里坤商贾云集,香火鼎盛,有各种宗教寺庙80多座。可惜“文化大革命”破四旧时寺庙被拆得七零八落,只剩些残垣断壁!夕阳西下,我们默默地走在小城的街道上,心情沉重。
从巴里坤到伊犁,2000多里地,流人要么徒步,要么坐马车,走在“平沙莽莽黄人天”的戈壁荒漠上,顶着“随风满地石乱走”的狂风,在自然环境异常恶劣艰苦的条件下长途跋涉,还要遭受无端的虐待辱骂,能活着到达伊犁真要感谢老天保佑!
曾有驴友开车自驾游,从巴里坤县城到伊犁,走的是平坦的国道和一级高速公路,行程1165公里,耗时21个小时,累得腰酸背痛。想想流放者的非人境遇,真是感慨良多。流人中当然不乏作奸犯科者,也有为非作歹、杀人越货之徒,但很多是国之栋梁、民族之精英,因不合上意、触怒权贵或是无辜被冤案牵连,遭此厄运,满肚子冤屈和愤懑,无处倾诉。
在流放途中,伺机脱逃现象频繁发生。清政府对逃亡人犯毫不手软,乾隆二十六年(1761)就曾下旨:“嗣后凡有发遣巴里坤等处逃犯,经原籍及路过省分盘获者,一经移讯明确,即由各省督抚,自行奏闻,于拿获处所,正法示众。”
路途遥远,长夜漫漫,流人逐步适应了这种生活。他们或许暗自庆幸,比起人头落地或是株连九族的同僚,他们算得上幸运了。以前,他们在小桥流水的江南,闲暇之余吟诗作赋,著书立说。到了漠北西域,江南士子见到的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见到的是“今夜未知何处宿,大漠千里绝人烟”,他们被西域的雄奇荒凉震撼了,眼界大开,悲苦僵死的心复苏了,诗情如地泉喷涌而出,留下大量吟咏西域自然风光的诗文。如清代著名经学家、诗人洪吉亮第一眼看见天山,就被其巍峨雄伟、高耸云端的气势所折服,吟唱道:“地脉至此断,天山已包天。日月何处栖,总挂青松巅。”
著名学者、宝泉局监督祁韵士因宝泉局亏铜案受牵连与五位同僚发遣伊犁当差,路过果子沟时,他在诗中惊叹道:“万峰高耸与天齐,碧涧萦回九曲溪。七十二桥行未了,流泉已逐夕阳西。”
流放官吏文人一路备受煎熬,由最初的惶恐不安、担惊受怕到伤心绝望、悲苦哀叹,再到听天由命、随遇而安,他们的心沉静下来,在颠簸的路途中思索生命的本质和人生的意义。他们饱读诗书,忍不住要吟诗,忍不住要咏志,延续了数千年的中华传统文化像血液一样,在他们的血管里汩汩流淌,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们就会吟诗作文。
在流放伊犁的犯人中,站着一个个头不高、文弱清瘦的人,他刚正不阿,一身浩然正气,是清代顶天立地、标杆式的奇男子。
他就像漆黑不见五指、沉沦颓废暗夜中耀眼的启明星,给看不见一点儿希望的清廷带来一丝微弱的光明。
他就是被誉为“中国放眼看世界第一人”的林则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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