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队的众人脸上呈痛苦之色，有人哎哟、哎哟地叫。有人道：“汪书记，我站不住了，两条腿在打摆子。”话音刚落，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众人哄笑。又一人道：“汪阿兴同志，我的力气使光了，一点都不剩了。”说完，一屁股坐地。众人再次发出哄笑声。汪阿兴神情严肃，一声不吭。他缓慢地将吊在脖子上的哨子摘了下来，放在嘴里，又吹响了，这一回吹的哨音是紧急集合。众人利索地列队，瘫软在地的两人也站了起来，被人搀扶着站在了队列里。这时，有人说：“汪书记，你流血了。”血顺着汪阿兴的肩膀流下来，将左臂染得血红。他并不理会，大声道：“昨夜抢险，大家都累得够呛，有同志还吐血了。可这是非常时期，我顾不了这么多了。现在，我下命令，按昨夜抢险时的分组，赶快搜救群众。老铁头不在，他的那个组由……”
“老铁头来了。”汪阿兴转头望去，矮个子的老铁头跌跌撞撞地跑来：“汪书记，汪书记，县里来人了。”话音刚落，他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水坑里，他在水坑里扑腾着。有人笑道：“落汤鸡。”汪阿兴跑了过去，一把拉起了他：“县里的人呢？”一身泥水的老铁头一脸苦笑，吐掉了嘴里的泥沙：“在公社，唉，杀威棒就要打下来哕。”汪阿兴愣了一下，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老铁头叹了一口气：“听天由命了。”汪阿兴一脸不悦地道：“少说丧气话。”他手一挥道：“同志们，按我刚才的分组，马上搜救群众。”老铁头将头一昂，大声道：“怎么搜救？大水汪洋少说也有方圆几十里，就这么点人撒开去，无异于大海捞针。再说都去搜救，大堤还守不守了？”
汪阿兴望了一眼沙包墙，大声道：“留一两个人看守大堤。一有情况马上报告。”老铁头冷笑一声：“怎么报告？要电话没电话，那口大钟又不见了，难道靠嗓子吼啊？”汪阿兴脸色一变：“那你说怎么办？”老铁头脸色缓和下来，指了指沙包墙道：“依我看，搭高梯子插上红旗，红旗飘着就没事，红旗没了一定出事了。”汪阿兴想了想：“好，就依你说的办。我给你留个人当助手。”他指了指膝盖流血的那人：“就你。”老铁头愣住了：“这……这……那县里的来人怎么办？”“不管了，让他等着吧。走！”汪阿兴大步地走了。
众人按小队分散地走了。老铁头愣愣地站着，不时地摸一下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地上坐着的人说道：“老铁头，你这不是害我吗？要是来潮水，把江堤冲垮了，怎么办？”“你不是有腿吗？”老铁头手一指他的腿道，“跑呗。”“腿？我腿都快断了。来潮水了，你得背我，”地上坐着的人手撑地站了起来，嘴里哎哟地叫了一声，然后又道，“这个汪阿兴，我看啊，是个草包。”老铁头愣了一下道：“为什么？”那人摇摇头道：“不是草包会来我们宁和公社吗？”老铁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坐了下来，看着高高的沙包墙，突然流泪了。那人也流泪了。他们知道，这次钱王江决堤，肯定又死了不少人。
百里之外的萧金县城，街道上一片凌乱。路面的积水渐渐退去，一些被台风刮断的行道树东倒西歪。一些人正在清理。偶尔，有人推着自行车慢腾腾地走了过去。街道旁的萧金县革委会办公楼前面的灰色墙壁上，刷着一排白色的标语：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门口，则像医院一样，人进人出。偶尔有人捂着脸无声地哭着，走了。
一楼的值班室电话铃声不断。几名工作人员十分忙碌，分别接听或摇着电话机。县革委会办公室主任金健康急匆匆走进值班室：“小章，宁和公社的电话通了吗？”工作人员擦了一下额头的汗：“金主任，还没通。”金健康皱眉道：“十万火急啊。继续接，通了马上报告。”他急匆匆地走了。话务员使劲地摇着电话机，大声叫道：“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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