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娜·穆希娜这位当年只有十七岁的俄罗斯少女,在1941年5月22日写下第一篇日记。当时还见不到任何灾祸迫近的征兆,莲娜心中挂记着的不是学业,而是男同学沃瓦。女孩们的祕密心事、对同学的好恶感是日记战前部分的主要内容。
十六岁的列宁格勒女学生莲娜·穆希娜的日记,奇迹似地自那可怕的时日保存下来,当中描述最后一段平静的日子和大战初期面临战争迫近的城市,以及平和、手无寸铁却长时间饱受战火煎熬的居民。日记里不但可见撼动人心的坦率与孩童的纯真,更能读到成熟的练达。作者的天分无庸置疑──不曾间断的紧张氛围攫住读者,令人不忍释卷,一口气读完。《莲娜日记》引领我们共同感受作者的遭遇,体会平凡的市井小民、“小人物”的人生悲剧与英勇气节──他们维系国家的存亡,和伟人们一同写下历史。
莲娜·穆希娜编著的《莲娜日记》介绍:……
说实话,和所有这栋楼的房客一样,
我们根本没有准备好面对攻击:
我们不知道救护站和放躺污染去除中心在哪儿,
也不知道防空洞和防空部队都在什么位置。
如果真的存炸弹或燃烧弹,我们该怎么办昵?
我知道需要盖沙土,可是楼里根本没有沙土。
我想(因为在电影里看到过),应该把沙子放在小纸袋里,
堆成堆,沿着走廊放在每一户的门旁。
妈妈和我去了战神广场。
广场正中架了六门防空炮,旁边则难叠着一摞摞的炮弹。
任何人都不允许靠近这里。
从今天起,城市变了样子……
5月30日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天气不错,可我却开心不起来,什么特别的事儿也没发生,妈妈依旧出去工作赚钱。的确,我们没有饿死,可这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儿。这段时间以来,我们一直依靠别人的钱来过活。妈妈不停地借钱,四处欠债,这让我在公寓(10)里根本抬不起头来。之前我们从来没有这么糟糕过。
昨天考了代数,沃夫卡考得一般,我是满分,柳夏将将及格,3分。至于其他人的分数我就不清楚了。28日那天,整晚我都待在沃夫卡家里。沃夫卡、季马还有我一起找代数的例题,一起做练习,不过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闲扯。我和沃夫卡的关系变得比冬天时要好,现在他总是像对待他的好朋友那样和我打招呼,这让我非常开心。事实上,我越是经常和他见面,或者说,越是经常去他家里,就越少意识到对他的爱恋。可是,一旦我在某段时间见不到他,那股爱恋的火苗又会死灰复燃。本来我计划今年夏天无论如何也要找一整天去拜访他的,但是现在我改了主意,此举绝对是多余的,没必要这么做,最好我一整个夏天都见不到他。等今年秋天碰面的时候再像老友一般问候他,那样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更加亲密。假期分开之前,一定要问他要一张特写照片,等秋天见面的时候再让他重新拍一张。对他对我,这都绝对是件有趣的事情,因为能够看到他一整个夏天的变化。除了沃夫卡,我还想拿到季姆卡的照片,他已经答应给我了,还有米夏·伊利亚雪夫、艾玛、柳夏·伊凡诺娃、塔玛拉·阿尔杰米耶娃和贝芭的照片,不过想要拿到她们的照片恐怕比较麻烦。
明天要考几何,之后就只剩下两门考试:解剖学和物理。我不太担心解剖学,却对物理稍稍有些忧虑。离考试还有两天,备考的时间太少了。更糟糕的是,我们这组学生早上9点就要去考物理,那时候老师正精力充沛,而且要求也更严苛。后边考试的第二组同学就幸运多了,因为那时候老师已经有些许疲倦,甚至会开始打盹儿,在这种情况下答题会容易许多。
我发誓,沃夫卡绝对是一个好男孩儿。如果在新学期他能够当上班长,那就太棒了!然而这不过是幻想而已,他现在对这些肯定连想都不愿想。总之,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如鱼得水”,能让我体会到这种感觉的地方只有沃夫卡的家。每次去他家,我就感到精力充沛,我生命里那些起起伏伏的暗涌也平静得仿佛一条小溪,平缓地浸没到我的双膝。
代数评测考试后,所有同学都聚集到薇拉·尼基季齐娜身边。沃夫卡则和其他男生聚在窗前。我走到黑板前,靠在上面,叫了声沃夫卡,他马上转过身向我走来。廖尼亚也和他一起走了过来。
“你做代数习题了吗?”
“没有,不想做。” “要不,咱们一起挑几道题做吧。”
“哦天哪,莲娜,我真的不想做!”
“你知道吗,沃夫卡,”我一边说一边用粉笔在黑板上乱画着,“有几道题我完全忘了解题方法,所以,明天的考试我很可能会不及格的。”
“你胡说些什么呀,明天我们的考题会很容易的。”
“还是老样子吧,我现在就去你家,怎么样?”
他点点头,说:
“廖尼亚,一起上我家来吧。有些方程式的解法我不会,咱们一起做上两三道题怎么样?”
“不了,沃夫卡,现在真的不行……”
男孩儿们一起离开学校,我和沃夫卡一起出来,之后是杨尼亚。我发话问沃夫卡:
“沃夫卡,你的德语怎么考得那么糟糕?”
他没吱声,杨尼亚代他回答:
“根本没有很差呀,比满分就差了一点而已。”
“不是分数的问题,是他答得不好。”
“那你呢?你答得就好吗?”
“问题不在于此,你没看出来吗,我现在说的不是我自己,是沃夫卡。”
“莲娜,如果你在考试前看到他,你就不会这么说了。那时候他就好像临终前的哈姆雷特一样。”
刚刚去小花园的路上碰见了格尼亚·尼古拉耶夫,我们彼此打了招呼,聊了几句。可我总是那么笨,现在也一样。我本来可以向他多打听点儿事儿的,刚才却和个白痴一样,话也没讲几句就说再见。不过他倒是灿烂地冲我一笑,然后问道:
“你呢?过得怎样?考试如何?”
我真是蠢得可以,慌里慌张地回应了他后,甚至连手也没握一下,就和他道别了,头也没回一下。他可能回头看了我一眼,心里肯定在想:“她可真是可笑哇!”你说我怎么这么白痴,简直就是个笨蛋!好不容易遇见了格尼亚,却没能和他好好多说几句。下次我要是碰见他,一定要为我的笨拙向他道歉,然后还要问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夏天有什么计划。我有好多事儿要问他,最后,还能顺便要张他的照片。P14-17
寻找莲娜
合上莲娜·穆希娜日记的最后一页,我们眼前浮现出这样的问题:她是离开了还是继续留下?死去还是终于撑了下去?如果活了下去,那命运又是如何?
首先必须清点我们拥有的已知资料。我们所能掌握的资讯特别少:莲娜是列宁格勒第三十中学的学生,同妈妈和阿卡住在扎格洛德尼大道、弗拉基米尔广场、社会主义街及拉斯耶斯日亚街一代。她在高尔基也有亲人,地址在日记中有所提及。另外,我们还知道她确切的生日,不过不知道她的父姓。以及在列宁格勒的确切地址。
我们立刻以散发性的方式展开了调查。我们向圣彼得堡户政事务委员会提出了询问,假使莲娜出生在这座城市,那么我们就能得到她的确切住址,并且可以通过户籍簿了解到她是否离开了这座城市。与此同时,我们还向收藏日记原稿的圣彼得堡历史与政治文献档案馆打听以下消息:这本日记是如何被发现的?档案馆给的回复并不很明了。日记于1962年随其他文件一并归入档案馆藏。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些文件的内容是什么。不过,档案管理者仍然给我们了一线希望。最近出版的列宁格勒围城档案文集中的一本里刊选了几页莲娜·穆希娜的日记,并且带有如下附注:“几天后,莲娜·穆希娜得以从列宁格勒撤离。但后续经历不详。”我们询问了该书的作者G.I.利索夫斯卡娅是从哪儿获得的这些信息,她回复我们说:“是一位我的合作者告诉我的,他在档案馆工作了很久。”但是究竟是谁说的?又是什么时候说的?我们无从知晓。但是,莲娜还是活下来了!不过,我们希望能够找到更多的消息佐证。
这时,我们也得到了圣彼得堡户政事务委员会的回复。哦,是个不太好的消息。莲娜·穆希娜并非在列宁格勒出生。我们在网上找到电话号码,给下诺夫哥罗德那里打了电话,也并没获得任何帮助。我们第一阶段的调查没有什么成果。
需要再次仔细研读日记,从中找出新的线索。通过对手稿的细致研究,我们终于顺利得到了一些线索。笔记本最后部分,其中的一页空白页面上,我们发现了一行明显是出自他人之手的字迹:“E.N.别尔纳茨卡亚,扎格洛德尼大道26号院6号楼,电话:5.62.15。”这立刻让我们想起了日记里的一句话:“我把日记写在了妈妈的记事本里。”或许,E.N.别尔纳茨卡亚就是“莲娜妈妈”?这一疑问最终得到了证实,在《围城纪念册》中,我们读到了莲娜·尼古拉耶夫娜·别尔纳茨卡亚于1942年2月去世的消息,而她就居住在日记里记载的那个地址。
可是,为什么她们两人的姓氏不一样呢?为什么莲娜不简单地叫她妈妈为“妈妈”,而是称呼她为“莲娜妈妈”呢?并且,如何解释日记中两篇关于母亲去世的文段,第一次提及母亲去世后,莲娜的行文提到母亲时就好像她依然活着,这都如何解释?会不会别尔纳茨卡亚不是莲娜的生母,而是她的养母,而1941年7月去世的才是蓬娜的生身妈妈?这样的推测符合逻辑,但是不过仍是猜测。
而症结所在还是这位年轻女孩儿的命运如何,目前还是个谜。如果深入研究下薇拉·米留钦娜——这位列宁格勒女画家的档案会不会发现有趣的线索呢?1942年春天,莲娜就不止一次地提及过这个人,如她日记所写,薇拉在莲娜撤离的过程中扮演了个很积极的角色。
薇拉·米留钦娜和她丈夫——音乐学家亚历山大·罗札诺夫的私人文献都收藏于圣彼得堡文学艺术文献档案馆。当我们盘点这700多份文献的时候,忽然,第315号文件吸引住了我们的目光:薇拉·米留钦娜写给莲娜·穆希娜的信。两个人还都是画家17封信一共24页,写于1942年至1984年之间。一周后,当我们收到夹在薄薄文件夹里的信件与明信片的时候,一切都明了了,这就是写给我们的莲娜·穆希娜的信。信里面的内容与日记里写到的有太多重合。我们也在其中找到了最关键问题的答案:莲娜·穆希娜于1942年6月初从列宁格勒撤离了,40年后依然活着,住在莫斯科。
文件里不光有信件,还收录了写有地址的信封以及写着关于穆希娜家人事情的纸页,有些部分在围城日记里也有提及。可能莲娜如今还健在吧?在给莫斯科致电前,我们相当忐忑,大家自忖,给他们打电话是不是明智呢,他们会对我们的提问作何反应?电话的另一边先是有些慌乱:“是的,我们认识莲娜·穆希娜。但是什么日记呀?她在围城时候写的吗?她从来没和我们说过呢……”
不过,至少我们谈论的是同一个人。莲娜·穆希娜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是,她的侄女塔季雅娜·谢尔盖耶芙娜·穆希娜和她的丈夫拉希德·马拉托维奇欣然接受了我们的采访,并表现出了很大兴趣。他们所收藏的相册、莲娜·穆希娜、她母亲以及“莲娜妈妈”三个人的信件,还有我们获得的文献资料使得困扰我们的那些问题都得到了解答,并且,我们还可以通过这些资料重建列宁格勒女中学生莲娜·穆希娜的大体命运轨迹。
伊莲娜·弗拉基米尔洛夫娜·穆希娜1924年11月21日出生于乌法,20世纪30年代初,随母亲玛丽亚·尼古拉耶夫娜·穆希娜居住在列宁格勒。由于身患重病。莲娜的生身母亲只得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了姊妹伊莲娜·尼古拉耶夫娜·别尔纳茨卡亚收养。
现下有必要简单地叙述一些题外话,说一说穆希娜家族的事情。除了两姊妹玛丽亚和伊莲娜,穆希娜家族还有尼古拉和弗拉基米尔两兄弟以及同父异母的姊妹叶夫根尼亚(热尼亚)·茹科娃,她是父亲第一次婚姻带过来的孩子。莲娜的养母伊莲娜·尼古拉耶夫娜·别尔纳茨卡亚自幼喜爱骑马,这一爱好一直伴随她终生。但是,也正是这项嗜好使身为舞蹈演员的她骤然命运改变,一次坠马后,她不得不离开了舞台。不过,她始终保持着与戏剧界的联系,在列宁格勒的马里剧院担当装潢模型技师。莲娜对她母亲身边这些艺术圈的人都很熟识,比如歌剧演唱家格里高利·布尔沙科夫、画家薇拉·米留钦娜、舞台装潢艺术家谢尔盖·谢纳德尔斯基和其妻子柳博芙也就是基萨,还有在马里歌剧院文学组工作的基拉·利普哈尔特,等等。莲娜日记就是对此最好的佐证。
很遗憾,剧院的工作并没能给他们带来宽绰的物质生活。虽然别尔纳茨卡亚后来找到了份图稿复原的工作,经济情况也并未得到改善。“现在,也就是我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还没有任伺工作从事,手头只有够3周花的钱。但是,我并不为此发愁。事实上,从1934年起我就过着这样的生活……马上就要到夏天了,但就连1戈比的积蓄都没有。”1941年春天写给姊妹热尼亚的信中她这样写道。莲娜知道这一情况:“今年我们不会去度假了,因为没钱。”她在1941年5月28日的日记中伤心地写到,不过,话锋一转,她马上振作起来:“不过没关系,这样反而更好,我已经好久没有留在城里过夏天了。我一定要工作。”唉,不过1个月后,战争就爆发了。
通过阅读日记,我们可以得知战争爆发头一年莲娜的生活轨迹。但是,后来又怎样呢?
1942年6月初。莲娜离开了列宁格勒。撤离梯队的目的地为基洛夫区的科捷利尼奇,列宁格勒的东边,当月,莲娜来到高尔基,进入磨坊业技术学校学习。直到1945年秋天,她才回到列宁格勒,进入实用艺术学校学习,3年后毕业,取得镶嵌技师专业的文凭。
而后,莲娜在一家工厂担任镶嵌技师,工作一个多月后,又回到学校深造,1949年1月,她进入列宁格勒制镜工厂工作。“我不只按照设计稿进行制造,还会创造自己的作品,而且都还不错”,她后来在给热尼亚阿姨的信中这样写到。她很喜欢这份工作。但是,由于离开了列宁格勒,她失去了自己的那间房子,所以必须租屋居住。并且,工厂激烈的裁员运动又使她失去了工作。
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莲娜首先想到进入技工学校继续学习,获得其他专业的文凭,再找新的工作,但是,她无法在学校宿舍区租到房子,并且,每月140卢布的补助金也无法负担房租。另外,莲娜也不想时刻都麻烦亲戚。想到自己曾经在磨坊业领域有所专长,莲娜于是去了莫斯科,在雅罗斯拉夫尔找了份相关工作,而后又辗转至雷宾斯克。在那里,她的命运轨迹发生了重大改变。1950年3月,莲娜辞掉了面粉工厂的化验员工作,继而被位于科迈罗沃地区的南库兹巴斯热电站聘用。起初,她做的都是简单的非技术性工作,但是同年末,她便转入总局人力与薪金部门担任画师。“我的第一任务就是把与社会主义竞赛有关的一切——标语、指标与工作展板——都赋予艺术性。每月薪水500多卢布”,她在写给热尼亚阿姨的信里这样写到。
1952年3月,莲娜的工作合同到期,她不得不考虑再找份新工作。“我对列宁格勒充满了深深的思乡之愁,那里的剧院和博物馆让我魂牵梦萦。可是,在那边我却无处落脚”,在写给E.茹科娃的信里她抱怨道。在莫斯科,她其实也没有住处,但是却有亲人,所以莲娜还是选择了首都。1952年6月,她在昆切沃机械工厂找到了一份工作,一千就是15年,主要负责美术图案设计。
因病退休之前几年,莲娜·弗拉基米尔洛夫娜曾在家进行设计工作,为昆切沃一家工厂进行布料图样设计。
蓬娜·弗拉基米尔洛夫娜·穆希娜于1991年8月5日在莫斯科逝世。
亚历山大·齐斯提科夫
亚历山大·卢帕索夫
及瓦朗坦·科瓦尔楚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