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本非图功名
宋代的士人是最受优遇的身份集团。科举在宋代成为最主要的登仕途径,使读书人的出路有了保障。不仅如此,在经济上也有种种优免。像张载这样的官宦世家,在其父死后继承官户的名分,免除徭役及身丁钱,那些太学、州学生也享受同样的待遇,在学的学生还能享受到食宿补贴。当年,泰山先生孙复因母亲年龄大,家贫无法读书,范仲淹就招他入学,条件是“月可得三千以供养(家庭)”,使他安心学习。同时,宋代执行古训,“刑不上大夫”,士人及其家人犯罪,也有种种减刑措施。高门贵族早成过去,僧、道二门的声势也远不如前,而读书一途前程远大,可享受种种优遇,使儒士成为万民钦慕的对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一谚,正反映了这一事实。
张载生于宋真宗时代,真宗曾作励志诗一首,名曰《励学篇》:“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这几句话把天下读书人哄得热血沸腾,引得一个个头悬梁、锥刺股,寒窗苦读。但所有的事情总是有个限度,提倡得过了头,就会出现反面效果。正如诗里所言,只要做了官,一切好处便随之而来!只要有好文章,哪管他道德会怎么样!为应付科举考试,文人们专习辞赋声律,社会上形成了为猎取功名而崇尚浮华、险怪、奇涩的空疏学风,号称“太学体”。
在这样的氛围中,张载刻苦治学、安贫乐道,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同时,他也反对政治利诱下的文风,指斥“朝廷以道学、政术为二事”,把核心价值抛弃一边的错误做法。照常理而言,特立独行往往会遭到社会习气的排斥。然而,幸运之神再次眷顾到他。仁宗嘉祐二年(1057),发奋读书十六载的张载这时已经三十八岁了,而小他十岁的弟弟张戬早于四年前中进士,时任陕西闵县主簿(今河南灵宝闵乡)。两兄弟相比,张载似乎大器晚成。这年,他感到学问已经自成一家,这才赴汴京(今开封)应考,得遇北宋古文运动的领袖欧阳修以翰林学士身份主持进士考试。欧阳修推崇韩愈“文从字顺”的精神,提倡简而有法和流畅自然的文风,反对浮靡雕琢和怪僻晦涩,主张文章要“切于实际”。据《宋史·欧阳修传》记载,在进士考试中,欧阳修大力排抑“太学体”,一律取消录取资格。结果,那些满心以文章取功名的落榜者大为不满,甚至有不少人窥伺欧阳修行程,在他外出时,聚众拦堵,谩骂鼓噪。由于人数众多,闻讯赶来的街逻(巡视街巷的兵卒)都难以阻止。但是,经过欧阳修的这次整顿,“场屋之习,从是遂变”,张载与苏轼兄弟、曾巩、吕大临等人同登进士。日后,张载担任地方官吏,重边防,行井田,定乡约,提出一系列“因民”“讲实”的措施,具有较大的实用价值,并取得一定成效。苏轼游宦南北、兴修水利、防洪救灾、疏浚西湖、为民请命,创立了万民争诵的业绩。这些都是后话。
翻看张载、范仲淹、欧阳修的历史,感觉宋朝真是一个奇特的时代。这三个人都是年纪很轻就失去了父亲的,成长于一个残破的家庭。范仲淹曾在庙中以粥为食,且拒绝太守之子提供的美食,皇帝到来也不去看热闹,而是安心读书。欧阳修幼年家贫,就以芦苇秆当笔,在地上练字。就是这样一些人,他们凭着坚强的意志、向学的精神,成为闻名于世的人物,把北宋的文化与时代精神推上了一个新的境界。他们在困厄的环境中不低头、不屈服,艰苦奋斗、愈挫愈奋的劲头,真值得我们好好学习。
早在宋仁宗至和二年(1055)以前,张载就以“名行之美”获得名臣文彦博的赏识。文彦博曾受学于泰山先生,在以故相身份被贬出判长安时,特聘请张载到长安书院讲学,给以特别的礼遇。此时,文彦博重新入朝拜相,在张载候诏待命之际,他支持张载在开封相国寺设坛讲《易经》新解。一时听者云集,声震遐迩,讨教者络绎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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