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的风采与代价
1820年深秋,对普鲁士大部分农耕区来说,繁忙的收获季节已经过去,粮食归仓,牛羊归圈,农人们静下心来,准备过一个闲适安恬的冬季。
在新兴的工业中心伍珀河谷,喧嚣却继续着:纺织机不分昼夜地转动;冬天的临近,对工人们来说只是出门时多加一件衣服,而不会稍稍减缓他们上工下工的匆匆脚步;上层沙龙的聚会,则因冬意的氤氲而又平添了几分乐趣……
这天清晨,由年轻商人、资本家子弟组成的巴门绿色贵族俱乐部里,气氛十分热烈,大家纷纷议论着同一个话题:恩格斯家族的大公子弗里德里希·恩格斯为家族立了一大功,他妻子爱利莎于昨晚9时生下了一位男性继承人。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卡斯帕尔·恩格斯父子公司是伍珀河谷纺纱业的台柱子,恩格斯家族的洪福和财运,同样是整个巴门的洪福与财运。连市政代表也来到恩格斯府上,问候新生儿的健康,并吩咐巴门教堂特地为此做一次感恩祈祷。
教堂钟楼里的大钟庄严地敲响了,钟声在哥特式尖顶塔楼上空回响,一直传到伍珀河谷的尽头。它向世界宣告,一个新生命的历史就此开始了。
在恩格斯家中,人声鼎沸,门庭若市。伍珀河谷几乎所有的厂主、商家、老板都赶到这里来了。他们是来向老弗里德里希·恩格斯(从现在起他被称作老弗里德里希)贺喜的。热情的祝词夹杂在莱茵葡萄酒的迷人芳香中,弥漫了整个大厅。24岁的老弗里德里希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庄严郑重地向大家宣告:
感谢各位的光临,感谢大家的良好祝愿。我已经决定给我的头生儿子取名为弗里德里希,愿弗里德里希大帝的贤明庇护我们恩格斯公司的继承人。希望他将来成为伍珀河谷的一个名副其实的老板,干练的厂主,商界的雄狮。先生们,请端起酒杯,为我的弗里德里希干一杯!
摇篮里的弗里德里希,当然听不懂这些祝词。他静静地躺在雪白的小布篷下面,深秋的略带寒意的阳光透过窗帘,淡淡地映在他娇嫩的脸颊上……
兴高采烈的来宾们没有料到,外面世界隐隐可见的革命思想的闪电,将照耀尘埃弥漫的伍珀河谷。这个接受着他们美好祝愿的未来“大资本家”,将成为摧毁他们一切努力的旗手。
恩格斯的曾祖父老约翰·卡斯帕尔,是伍珀河谷恩格斯家族的第一代资本家。他创下的家业传到恩格斯的祖父小约翰·卡斯帕尔手里,发展成全国闻名的纺纱业大王。“卡斯帕尔·恩格斯父子公司”的商标,当时已经是许多店铺广告的点缀,人人都知道这是个含金量很高的硬牌子。
父亲老弗里德里希,是恩格斯家族最后一个大资本家。他是一个性格矛盾的人物,在他身上同时具备了职业商人冷酷的利己主义和日耳曼富家子弟悲剧般的浪漫精神。由于生意上的原因,老弗里德里希经常到英国去,伦敦花花公子们的时髦装对他的穿着打扮影响极大。他也像那些花花公子一样,喜欢穿条纹瘦裤、白色绸衫,打花领带,走路时拿一根油光锃亮的细手杖,手杖上还装着沉重的银镶头。在伍珀河谷,老弗里德里希是公认的最文雅、最善于显示体面风度的老板。
与他的时髦风度一样,老弗里德里希的坚毅性格也是人人皆知的。在贸易上,他唯利是图;在竞争中,他不屈不挠。他对自己的竞争对手从不留情,甚至主张要痛打弱者。他认为如果不如此,今天的弱者就会变成明天的强者。
不过,说来也怪,这位习惯于市场上粗暴态度的实业家,却在内心深处酷爱着文学和艺术,特别是德国古典音乐。他把音乐视为联结人间与天上的桥梁。在他看来,任何一头商界雄狮在音乐的魅力面前都会变得软弱,变得柔情,音乐始终是闲暇时摆脱市场环境、摆脱资本舞台上残酷搏斗的唯一力量。
老弗里德里希经常出国旅行,伍珀河谷对他这个禀性好动、精明而不乏浪漫的生意人来说,实在是太狭小了。不过,作为一个商人去旅行,他从来不像旅游者那样去周游列国,而总是把身心的愉悦同利益的获取结合起来。在老弗里德里希眼里,巴黎的林荫道固然迷人,但巴黎近郊的纺织工业更让人迷恋。
在家里,老弗里德里希是一个性情急躁的“暴君”。他把严格的宗教信仰视为一种必须履行的义务,要求子女们无条件地相信《圣经》,相信《圣经》教义和教会教义,甚至每一个传教士的特殊教义。他要家人们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不得有丝毫违忤,和蔼的妻子和8个子女会时不时地听到他的雷霆之吼。
父亲严谨的性格、整齐的穿戴及其对艺术的爱好,无疑对恩格斯的幼年乃至整个人生产生了极大影响。而父亲那异常严厉的家教,特别是要求孩子们无条件服从的虔诚主义教育,则成为具有独立思想的恩格斯反叛旧制度的最初动因。P33-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