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常青刚从欧洲办完个展回来。
先去了伦敦,在伦敦艺术大学切尔西艺术学院作了一周的“(何处)立足社会现实主义”个展。随后到巴黎,在法国老牌的拍卖机构巴黎德鲁奥拍卖行作了场为期十天的个展,题为“一种记忆的速写”。在巴黎的这场展览,还是“不眠之夜”(NUITBLANCHE)活动之一,这是巴黎一年一度的艺术白夜。
作品是同一个系列——水墨人物画。他作为一个油画家这几年却一直在画水墨画。
水墨画中所表现的是些似乎再熟悉不过的市井人物:工作中的盲人技师和客人,唾沫横飞的生意人,大腹便便的食客,路边的鞋匠。他的笔意飞扬,但却一眼就能辨认出路人甲乙的各自表情;戏谑背后,又似乎隐隐有种针刺感。
收藏家、德鲁奥拍卖行总裁乔治·戴莱特赫的评论是:“常青再次证实了被当代艺术重创的写实派和现实主义艺术并非陈旧过时。”
小人物系列开始于2011年前后。
2005年,常青画中的小人物还未出现。那是中国经济进入一个新阶段的开始,而进入疯狂状态的艺术市场大约可以作为一个佐证。物质带来了喧嚣,规则开始混乱,人们急切地需要标榜自己的存在感。常青用一张廉价的长桌记录下了这一幕:争相出镜的是杂乱的食物、易拉罐、廉价的塑料袋、塑料餐具。满目杯盘狼藉。人未出场,嘈杂的人声却在耳边。
2008年,人开始进入。一幅关于小河的画作,记录的是2006年一个初冬的清晨,5点,天色灰蒙。“小河”不是指一条小河,而是杭州城北一个渐渐消失在人们记忆里的地名。今天的杭州人,大抵只记得那个地方叫“登云路”。2006年的小河已经在城市发展进程中从热闹地界成为一个类似城乡结合部的所在。在常青的画里,公交车、自行车、行走中的人,向着不同方向,匆忙,杂乱;然而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明确的方向,奔着自己的生活而去。那个2006年的清晨记忆,10年后荡然无存,那个拐角,已是一个现代化楼盘。
再然后,他的镜头对准了人。那些他生活周遭的芸芸众生,甲乙丙丁。
“所有的东西都是建立在我们的记忆里。你看失去记忆的人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当记忆被清除,这个世界就将荡然无存,如同从没存在过。我总是试图用绘画的方式,记录下一些对我来说重要的东西,用画笔来加持这部分记忆。人,我想,是最鲜活的表达。”
了断
1987年中国首届油画展,还是大学二年级学生的他以一幅静物画参展。按照那时的常规路数,静物画出不了大作,也没人去碰。
他觉得奇怪:为什么? 那是一只破损了的旧时瓷碗,在一张老旧的红色八仙桌边缘,反射着静谧的光。
瓷碗的走红程度,不仅引发了“瓷碗画派”——模仿者纷起,据说直到1999年,中国美院油画系还有一个毕业生依样画葫芦画了一批,被收藏家悉数收购。
这桩事在很多有关常青的记述中被不断提及,不过不同版本都有些微差异,而在画家的内围圈子里,常青还被戏称为“中国油画界奔小康的带头人”。
瓷碗是后来他的一系列古典油画静物画的开端。
漆器果盘,旧式梳妆台,老皮箱,油灯。
安静,细腻,满目的灰尘感,随时给眼前的看客上演一段咸咸淡淡的故事:战乱,爱情,悲欢离合。
常青的父亲早年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八军的,就是解放西藏的那支部队。常青的父亲在军中是文艺兵,画国画。后被部队保送至重庆的西南艺专,也就是今天的四川美院,学习国画。在重庆,他认识了同样多才多艺的常青的母亲,组成了家庭。全家七口人.外公外婆,父母,三兄弟,各种方言混杂:广东梅州的、湖北襄樊的、河南栾川的、四川重庆的。大家各说各的,倒也都不妨碍交流。
他的少年时代,印在搪瓷杯上的都是些“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之类的语录口号,但他的外公外婆保留的却是另一种东西。那种差异,就如同书上的知识和家人口述中的事情。互相审视,互相补充。
他还画了一些古典仕女系列,同老器物的画风一脉相承:昔日光华。
古典主义,原是他为自己规划的一次逃离。从主流的俄罗斯现实主义道路上逃离。
2001年,他在上海美术馆举办了首次个展,并为自己策划了另一次更大的逃离。
在上海美术馆的个展之后,先休息了两年,到处玩,完全不碰画笔。他用这种方式来寻找一些离内心更近的东西。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