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薇山位于商州城的西侧,山上是颇负盛名的昭云观,此时虽已至春末,因着昨日夜晚才下过雨,阴云未散,山林里尚有几分寒气未退。昭云观内钟声长鸣,打破了山间的寂静,那声色醇厚绵长,圆润洪亮。一辆马车正从昭云观往商州城赶去,来到商州城最大的药堂——福瑞堂。
一名身着素色衣衫的女子掀开马车的帘子,那袖口绣了几朵玉簪花,平添了几分雅致。她从马车上跃了下来,身手矫健。她放置好马凳,里头的人也猫着腰掀开帘子出来。那女子容色温润,面色较之常人略有几分苍白,象牙白的衣衫衬得整个人看起来愈加单薄柔弱。
叶熙宁将手递给她,扶着她下车,才皱着眉头朝她看去,面上有几分怪责,将车内的披风和手炉取了出来,把手炉塞到她手中,又将披风给她披上,才打着手语道:“天气不好,你要注意些才是。”
叶熙宁不会说话,那眸色里的清冷利落,也因着这几分嗔怪,多了些灵动温色。
女子朝她淡淡笑着,像是取笑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她的眸光忽地一暗,随即责怪似的朝她剜了一眼,却仍旧伸出手来扶了她朝福瑞堂的大门走去。
此时正是忙的时候,十几名大夫在外堂会诊,依然有很多病人排着队。打通的几间屋子,好几十排高出人很多的药柜依次排着,伙计们正忙碌着抓药,有人正踩着小梯子才能抓得到需要的药,有人从这个药柜一直小跑着往后去。七八个伙计提着秤杆按着药方上所写的配着药量。毕竟是百年老店,虽忙碌却仍旧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叶熙宁扫视着药堂之内的眼神冷冽,犹如盘旋在高空之中捕食的猎鹰,观察着堂内所有人的举动,待确保安全之后,方才朝着身侧的女子点了点头。她们跨门而入,行至柜前,那披着薄披风的女子只扫了一眼眼前伙计正在称的药材,待他将最后一味药材倒至牛皮纸上。正要包起来,便听见她道:“错了,这一味药应是一钱,不是一两。”
那伙计一听,朝着女子看去,见是一名年纪轻轻的小女子,不耐烦地道:“你懂什么?”他指着药方上的数字道,“这是马大夫开的药方,你看就是一两,我可没搞错!”
叶熙宁闻言略有不悦,微微蹙了眉头,反倒是身旁那女子毫不在意那伙计恶劣的态度,缓缓道:“是这药方错了。”
不巧,那被提了名的马大夫正坐在靠近这方的位置上,听见这话不由停下。本来这几日已忙得他心烦气躁,又听见说他开错药方,心头不由怒起,皱着眉头大声道:“谁这么大口气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眼角的余光看去,还没看清那说的人,便已瞧见旁边站着的人正是叶熙宁,心下一凛。
叶熙宁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他在福瑞堂待了二十多年又怎会不知,此时已觉自己失言,忙正了正色,目光所及之处,已然看到旁边站立的女子背影。这阳春四月里还会披着披帛出门的人,不用想也知是谁了。
马大夫立马站了起来迎过去,脸上努力挤了些笑容出来,道:“原来是李姑娘,正忙着没瞧见您来,我……我这……”他面对李微吟竟有些局促,全然没了刚刚的火头,再也没好意思说下去。
李微吟浅浅一笑,也不介意马大夫方才的无礼,只说道:“您还是这么大火气,天热了该降降火了。”她将话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
这位马大夫在福瑞堂坐诊的时间,比她的年纪还大上许多,方才已在众人面前拂了他的面子,提醒他一二,也不好再叫他难堪。她这话听起来不轻不重,却已叫马大夫大为汗颜,赶紧认错道:“是是是,李姑娘说的是。”他转头就指着方才那伙计斥道,“还不赶紧改过来?”
那小伙计才忙不迭地重新称量了那一味药,见马大夫对这两位姑娘态度如此恭敬,心中不觉担忧自己方才是不是得罪了这两位姑娘,连称药的手都开始抖了起来。
叶熙宁冷眼看着那伙计与马大夫的态度转变,转手朝李微吟看去,见她问道:“秦掌柜不在吗?”
“在内堂呢,我领您过去。”马大夫立马想给她带路,却被一旁的叶熙宁抢步一拦,用手语示意道:“我们自己过去就好,您忙。”
马大夫立即道:“那我就不领二位过去了。”
叶熙宁与李微吟朝着马大夫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内堂行去。
看着她们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这位马大夫才大松了一口气,不由抬手擦了擦额间冒出来的冷汗。
方才称药的伙计见平日行事乖戾的马大夫,见了这二位姑娘竟如此恭敬,忍不住怯怯问道:“马大夫,这二位姑娘是什么来头啊?”
马大夫拿眼色横了这伙计一眼,将方才的怒气牵到他身上来,道:“不关你的事就别多问,以后见到这两位姑娘过来机灵些!”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才坐了回去继续看诊。
不消多时,隔着内堂与外堂之间的帘子被撩起,秦掌柜亲自送了李微吟与熙宁二人出来,手中执着方才熙宁交于他所需的药材单子,慎重道:“还请李姑娘转告静慈师太,请她放心,这些药材三日内我必定送往昭云观内。”
昭云观乃商州城翠薇山最有名的道观,道观的观主静慈师太不仅道法造诣高深,还是名满天下的妙医圣手。李微吟自小拜在静慈师太门下,是昭云观唯一的俗家弟子,跟随静慈师太修道法,习医理。
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