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正平居住的街道
2007年年末,离新年还有10天的时候,我像暂时从年末繁忙中逃离一般,搭乘飞机来到了山口县宇部机场。我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场作品展示会将在这里举行。小雨中,我看到和飞机跑道并列着的不是飞机,而是渔船。宇部机场是濑户内海边填海造出来的,毗邻一个小渔港。飞机降落时,我看到机场边缘紧挨市区,中间有一条水路相隔,视野尽头,巨大工厂的轮廓消散在一片朦胧细雨里。我从机场坐上出租车,路程之短,似乎一眨眼就到了目的地。
再没有哪里比如今地方城市的商店街更萧条寂寞了。说起商店街,人们回想起的是昭和时代古旧廊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喧嚣的好时光,而现在我看到的,是四处铁门紧闭、寂寥少人行的景象。在此当中,有一家看起来门可罗雀的画廊还开着。
走进新天町商店街入口时,我想这里也就不过如此了,但随即发现状况和想象中不太一样。自行车相会的瞬间,骑车的老爷子打起招呼来中气十足,商店街中段的鲜鱼店柜台前,提着购物篮子的主妇们忙着挑拣选择,看起来也生气勃勃。从大路拐入小巷,有家看不出是否在营业的茶馆,比起现今流行的精致有情调的咖啡馆或咖啡连锁店,这种茶馆就像是时代大潮冲刷后的残留品,令人回想起旧日时光,不想竟被我找到了。这种寂寥其实还不错。隔着门窗窥看店内,我以为不会有顾客光顾,谁知里面坐满了人,似乎都是常客。原以为这里喝不到好咖啡,打算解渴休息片刻就转去画廊,没想到咖啡滋味真不错。
“明登啊,听说宇部有好吃的河豚,年末我们去一趟吧?宇部可是个好地方!”
被这一句话诱惑着,我专程从北陆能登飞到东京羽田,再转机飞来了宇部。拿河豚诱惑我的,是我的盟友,漆艺工匠福田敏雄。
商店街的外围有一家平价超市,我进去逛了一圈鱼柜,鱼的种类真不少,既有濑户内海的鲜鱼,也有来自日本海的,有些鱼和贝我从未见过,叫不出名字。嚯,这里卖的河豚既有新鲜的,也有切好的鱼片,可以直接下锅。宇部港前,广阔的周防滩从关门海峡一直延伸到日本海。
“看了这些,我都盼着赶快到晚上了!”我说。
“哈哈,昨晚的比目鱼可好吃了!我吃得别提多舒坦了。”
福田比我早到一天,一提起前日吃到的鱼,他就忍不住炫耀一番。
我和福田联手在福永画廊里举办作品展,画廊里已经摆好了我们两人的作品,各种漆碗、食盒等。不久迎来了第一组客人。
“啊,这位是赤木。”
福田在这里举办过几次展卖会,而我是第一次来,他把我介绍给熟客。客人看上去像是一对母女,简单地自我介绍说她们姓松田。福永画廊中央摆放着待客洽谈用的桌椅,桌上叠放着的是松田正平的书画集。
我完全没想起来,原来松田正平先生家就在这里。
据说,松田先生经常光脚穿着长靴,骑着自行车悠闲地来到商店街,和画廊主人福永先生下几盘围棋,又自在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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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气漆师关于生活方式的思考。
——《每日新闻》
一部诚实而真挚的作品,展示了赤木明登先生内心的强韧和美。
——木内异(日本作家)
赤木明登是一名漆器工匠,在现代工业化的时代里日复一日地面对同样的器物,重复同一个动作,表达着自己作为工匠独有的世界观和感动。这种对美的认知和感觉让人倍觉亲切。
——日本读者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还没有名字。
它们早巳开始,很多人早已有感知,但不知该如何命名。既然无名,那么或许该命名,又或许在这个时代里,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我的心因此左右摇摆着。如果我给它们起名,那么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懂了,我担心的是,在“懂”的那个瞬间,所有看不见却一直确实存在着的鲜活的东西会如烟云一样散去。所以,还是不要起名字了吧。
比如和器物有关的事情。我走上做物之路,可以说是偶然,同时也是必然,然后才逐渐理解。
下面,我想说很多关于器物的事,但我想表达的并非器物本身,而是围绕于器物内外的一些散漫想法。
大约10年前,我曾以开玩笑的口气说:“我做的漆器,皆非原创,这一点是我最自豪的。”结果换来了苛刻的眼神,虽然睨视我的人不多,却并非没有。比如一些自负为“工艺家”和“艺术家”的人。我没有争论,只是微笑,渐渐地,用苛刻眼神看我的人消失了。
我做的器物,形状基本都来自古物。那些古物出于种种因缘流转到我手上,我将它们复制了,做出成百上千上万的新碗。我渐渐觉得,也许不是我在做碗,而是古碗拥有了自由意志,操纵着我的肉体,在自身繁殖。若真是如此,我欣然接受。
手中的碗虽然确实是我亲手制作,但其中不必有“我”。通过溯回到过去,我让自己消失了。小我消失后,碗就成为一个更大更深远的存在。如此做出来的器物,成为生活道具,侍奉于人们的生活,日日被使用,渐渐被磨损而去。经历磨损和丧失,它们成为了永恒。
构思创造出新技术技法的人更受尊重,在作品中张扬人性的艺术家更被关注,这是至今为止手工制作世界的主流价值观。但是如果用历史的眼光看,“现在”不过是一段短小插曲。我认为,在传统的世界里,个人的作品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存在。
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并不存在的“自我”,同时试图主张自我,想借此相信“自我”是存在的。这样太累,现今时代里,何不轻松一点。
这本书写的是2007年到2011年间发生在我身边的小事。
几年里世界发生了剧变。变化的不仅是政治、经济和自然环境,而且是更根本的东西。夸张点说也许晦涩难懂,那就是人的活法、对如何生活的困惑等意识正在发生流动。走到死路上的政治和停滞不前的经济确实令人烦恼,但根本性的变化,而且是朝好的方面发生的变化,正在日常的消失中崭露头角。现在,我从这些变化中看到了希望。一个新时代正在开始。
现在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从今以后一直将漆做下去。最近很少一边听音乐一边干活了,广播也很少听,也不闲聊了。我闭口不言,但一直在对话,在和我内心的某样东西对话。我愿意通过对话,安静地降落到自己心底的最深处。
继《造物有灵且美》《美物抵心》之后,日本轮岛漆艺家赤木明登带来散文集《无名的道路》,再次对“美”发问。
很少有人像赤木明登一样,在人生盛年隐居小岛,单调做漆三十年。这黄金的三十年让赤木明登有足够的时间与自我对话,思索人与世界的关系、活着的意义、人最需要的是什么,以及美是什么,手中器物又承载着什么。
他在松田正平、汉斯·梅姆林、阿尔弗雷德·沃利斯、马克·罗斯科、石元泰博、角尾三郎的作品中看见线条、质感、诗情、童真、细腻,一步步延展对美的感悟。
如何生活,如何体会美,如何找到自己,赤木明登在这本书中一点一点做出回答。它是一份参考,是一份提示,却不是标准答案。这条探寻的道路没有名字,应由每一个你与内心的自我对话,迈开脚步走下去。
《无名的道路(精)》是日本“现代漆器十二人”之一、《造物有灵且美》《美物抵心》作者赤木明登诚挚独白,分享手艺人眼中的美与生活。
浮躁社会里,如何执着做物,自在生活,寻找美?
站在观察者的角度,赤木明登思考人与漆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美与艺术的关系、做物与生活的关系。在长久不断的思考中,做物的方向更为坚定,内心也因此更加丰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