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正朝着山洼洼里走,而唐艾的身体在向车前倾斜,躺在她旁边的尸身也随势贴上了她的肩。
不过片刻之间,唐艾又感到身底下猛地一晃。这一晃可不得了,真要说,那只能用“天翻地覆”来形容。
只听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从天而降,同一时刻,收尸人发出了数声杀猪般的惨叫。而木板车在剧烈的震颤下哗啦散架,木条子啪啪断裂,一车尸体一个接一个跌入雪地上的大坑。
唐艾也不例外,最后一个跌下来,身体不受控制地砸在身旁的那具尸首上。好在这是块人肉垫子,给她个不小的缓冲,她还不至于摔断胳膊跌折腿。
谁知,那惊天动地的轰响非但没结束,反而变本加厉,整座山好像随时都会碎成渣渣。
对唐艾来说,这倒不见得是件坏事,因为,绝气丹的药力在此番震动下迅速失效,唐艾能动了,睁开眼的那一瞬,她只见到天地间一片浩然之白。
这是场雪崩,惊天地泣鬼神。
初始之时,倒霉催的收尸人似乎想要抓住倔驴兄弟这棵救命稻草。不过驴兄也想着逃命,一蹄子踹中他的命根子。收尸人就此一命呜呼,一汪红光在皑皑白芒间尤为扎眼。驴兄则在千钧一发之际跑到山坳外,逃出生天。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山雪崩塌,进山的路被顷刻掩埋,唐艾被困雪山,线索全断不说,连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成了问题。
其实,这也都还不是最骇人之处。最骇人之处是,唐艾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小唐大人,求你别再趴这儿了。”空谷回音如是道。
别说,这声音清朗明澈,音色听来不夹一丝的杂质,却又微微带着点戏谑,在雪谷中空灵回荡,乍一听,还真挺好听。
这一次唐艾听得真真切切,这声音绝非是她的幻觉!她一双眼睛睁得浑圆,将视野所及之处瞄了个彻底。可惜,四面八方除了雪还是雪,没有路,也没有活物。
声音的来源,就在唐艾身下。意识到这一点,她一个激灵跳到坑外,嗓子眼里一通痉挛。
极度不可思议的一幕在唐艾面前发生——刚才还在给她当垫子的尸首腰杆一挺,竟然轻轻晃着站直了身!
现如今,他已不是具死气沉沉的尸体,而是个活人,像唐艾一样,胳膊腿哪儿哪儿都能动的大活人!
“多谢小唐大人起身相让。”大活人从容地转过身来,用左手掸落肩头雪,动作随性,宽袍广袖于风中摇曳。
这是一个少年,年纪与唐艾相差无几,容颜清逸,衣装出尘。
他笑望着唐艾,目光深邃且修然,仿佛有种超脱世俗的潇洒,只不过他的面色太过幽白,似是无形中缺少了些年轻人应有的血气方刚。
时至此刻,唐艾终于相信,还能喘气儿的不光她一个。
这位仁兄身形翩跹、落地无声,唐艾瞧得出他身手不凡。她也曾听说过一门高深莫测的闭气功夫,习得者运用之时可使身体进入假死状态,效果跟服食了绝气丹没差。
在木板车上时,她便是与这人并肩而躺;山雪崩塌时,也是这人垫在了她身下。
再来,这人长得也是真不赖,尤其是那对暗藏桃花的眼睛,漾着让人心荡意牵的光。
唐艾却没心思管他好看难看。
“你是什么人?装成尸体的目的是什么?有没有同伙?还有,你如何会知道我的身份?”她全神戒备,暗暗攥紧拳头。
“小唐大人不愧是六扇门中人,随时随地都保持着如此之高的专业素养。我叫萧昱,小唐大人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萧姓算不上常见,却是苍国的国姓。
萧昱显得一派轻松,冲着收尸人的尸体伸出手。
“你要千什么?!”唐艾大喊一声,本能地怀疑他此举不安好心。
萧昱慢悠悠地转回身,同时缓缓抬起胳膊——从收尸人身上剥下的皮袄,正被他抓在手里。
“小唐大人,御御寒吧。”他将皮袄抛给唐艾,举止温和。
唐艾心头一晃,手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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