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风钻手
◎刘炳琪
一
当我手扶风钻干得正欢的时候,组长张力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指了指外面,顺手接过了钻机。这是老式的7655型钻机,有点重。松开了手,人也轻松不少。
张力对着我的耳朵大声地喊了句什么,我没听清。狭小的坑道里,两部钻机就像两部庞大的噪声制造器,加上钻头撞击石头的声音,谁的嗓子能超过它们的分贝?但我知道张力的意思,外面有人叫我出去。
这是我第二次进入坑道。
第一次是半年前,例行公事般走马观花参观了解。师兄说得好,打坑道这种事,是战士们的事,我们当教员搞技术的,懂得原理就可以了。师兄也是这么走马观花和我一起看的。师兄来单位工作五年了,前四年一次没进过坑道。领导当然希望教员们亲临一线指导,可是,坑道里的潮湿加上蚀水横流,还有这挡不住的噪音,哪个地方待着不比这儿更好?师兄应该是关心我的,师兄不愿意进来,有师兄挡在前面,何乐不为?
但是,老主任退二线后,新来的主任不这么想,教员不亲自教练怎么能带出好的学员?好的教员应该什么都会,特别是打坑道,仅靠战士充当作业手,永远不可能带出操作一流的学员来。哪一个能干的工程兵不是脚踏实地干出来的?新来的主任姓陈,据说来院校之前当过团参谋长,凡在部队当过参谋长的人,不说管理经验有一套,也算是从能人中冒出来的能人,没几把刷子早就解甲归田了。他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所有年轻教员,不管你是博士还是硕士,都必须下到坑道里来,否则年底打起背包走人。能说会道的师兄没辙了,第一个换上工作服,虽然他同样出工不出力。可我不行啊,我是新人,不好好混,被打压的就将是我。好在我年轻,吃点苦受点累,是睡一场觉就好了的事情,醒了同样充满活力。更重要的是,钻机这样笨重的家伙,经过一段时间操作,我已经应付自如了。
陈主任站在坑道口,穿着笔挺的制服,一脸威严。其实,到这种地方来,跟我们一样换上工作服更好,但他是领导,谁能管得了他?也就是心里冒个泡而已。陈主任见了我,给了一个微笑,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他在单位很少有笑容,即使有,也从没对过我。我敬了个礼,陈主任没有回,而是说,你看看这边上,要是由你来建幢一个学员队住得下来的教学实习楼,你会怎么建?
简易马路从山洼里蜿蜒进来,绕过一口水塘再上坡,就到了坑道的前坪。前坪里靠山坡的一侧有幢房子,土坯房,是当年选址后由战士们垒砌而成的,一半盖着青瓦,一半覆着稻草,十来年的工夫,风吹雨淋,已呈摇摇欲坠之势。也难怪,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平常谁来啊?不教学的时候,就交给山前年过半百的光棍胡老头看守,等教学开始,除了几个教员带上战士,在盖瓦的房子里搭几个高低床,在旁边的茅草房做做早晚餐,实习的学员们上百号人都不用进去,靠着山边挖好的灶坑里埋锅做中饭。到了开饭时间,在前坪围拢来,十个人一圈,蹲着三下五除二把午餐解决,该干吗还干吗去。一天的活干完了,几辆卡车又吼叫着将人拉回单位。从单位到这山沟的路不仅远,还不好走,很耽误时问,万一出了安全事故可不是闹着玩的,所幸没有出过事。老主任在位时多次打报告想建教学实习楼。可惜,报告归报告,上级没拨款,一切都是假的。陈主任这么一说,我认为这事儿快要办成了,不得不对他的尊敬多了几分:有魄力啊!
我陪着主任转了转,就说了自己的想法。其实,后来觉得这是我最愚蠢的地方。师兄刚才也转过,但他说维持现状挺好,一年来不了几次,房子放着是浪费,再说这地方太小,除非有足够的钱,才能炸出大片地来。师兄说这话的时候,不阴不阳,让陈主任觉得他压根就没想在这儿待。他也确实就这想法,所以找了我,单位只有我和师兄是学土建的。陈主任这么做有点出卖我的嫌疑,要是早告诉我,我就不说什么想法了,他等我说了以后才说师兄不负责任,我听着不太舒服。我说,面积虽然不够大,但规划时往里移一移,只需要炸掉坑道出口处凸出的那一块,长度就够了,按功能划分,建两层,楼下可以设两间教员休息兼办公室,套间,还可设七个学员寝室,外加一个洗澡间和一个公共厕所,楼上有一个教室占五问房的长度,五个学员寝室,一个战士寝室,一个宿舍安排住十二人,以现有编制,无论哪个学员队来实习都住得下,而且,最好利用资金,把老房子翻修一下用做食堂,下雨时学员有地方就餐,门前再打个水泥坪,支上篮球架,用于集合和娱乐。陈主任不知道的是,没事时我来回走过好多趟,心里还真有些数,因为我也很希望建幢新房子,老房子太破,总担心夜里一场风雨,会把我们几个埋了进去。陈主任更高兴了,脸上的笑容好久没有退去:“今天你就跟我回去,晚上把这些写出来,简单做个估算,明早一起参加院里的会议。”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