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湿人
那货郎下了坟地,感觉如同落水一般,浑身轻飘飘的,身体甚至感觉到入水的感觉。他将那尸体从水中拖出来,负载在自己背上,然后爬出坟地。奇怪的是,货郎的身体也如同落水一般湿淋淋的,不断地滴着水,货郎鼓着腮帮子在村巷里爬行,却做出游泳一样的姿势,三天之后,货郎不见了,而梅子的男人却活过来了!他像往常一样抽烟、喝酒、打梅子。
根据《任氏家言》的记载,蒋氏做这“白天渡人,晚上渡魂”的营生已经六代了。
坐在我们面前闷着头抽旱烟的这个人就是蒋氏第六代渡魂人。这渡魂的营生到这一代就算结束了,因为蒋氏的第六代子孙没有娶妻,更没有子嗣。五叔问起这普通的河为什么就能在夜间渡魂?蒋氏解释道,这种阴阳河并不多见,必须是天极所正指的地方,而且恰好有河水流过,这才符合。六代以前,咱们这里都没有阴阳河,然而一场大地震,将北边的一条河往咱们这边移动了六里地,这才有了这条阴阳河。我的祖先也就是在那时候被选中成为渡魂人的。我们这里能有一条阴阳河算是很幸运的一件事情了,其位置正在我们县玉河上。
可是,我们平时看到的玉河,与其他河流并没有区别。即使是在晚上,也没有看出异样来。我将这个疑惑讲出来的时候,蒋氏笑了笑道:“今天晚上带你去见识一下,运气好的话还能遇到零星的灵魂渡河。”
我听了这话却是极兴奋的。
“不过河水已经要干涸了,这样的机会并不太多了。前几天的连阴雨下来,水位又涨起来一些,今晚也许是我后一次渡魂了。前些年,任五爷就给我父亲算过,这营生到了今年的十月初八就该歇下了。我当时不信,现在看来,分毫不差。”
到了夜间,我们一行三人开始出发了。玉河并不远,离我们所在的村子大概有五公里的样子。那蒋氏不习惯坐车,便让我们开车走,他自己步行赶回。当我们到了河边一间破败的小屋时,蒋氏却从里面走出来了。高人自然有高超之处,我和五叔虽然吃惊,却不好打问。三人在小屋内坐定,喝着茶打发时间。
蒋氏道:“还有一个时辰就好了。少安毋躁,一会儿见了什么都不要出声。”我和五叔点头,五叔却摸摸怀里,我知道他在看铁八卦是否安在。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这里很静,除了缓缓的流水声透过窗户传进来一部分,几乎是没有任何声响的。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人们往往容易紧张。我们正说话间,三声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起来,我吓了一跳,蒋氏却说:“不妨事,我去看门。”说完起身开门,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后生浑身湿淋淋地站在门口,讨好地问:“今天能渡我吗?”蒋氏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道:“这个,谁晓得呢。也许是可以的……”那人好像刚从水中捞上来一样,浑身湿透,滴水不断从他身上滴下来,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水潭。那人却还不甘心,道:“可以的话,走之前喊我一声。不胜感激。”蒋氏早已不耐烦,道:“可以的话,自然喊你,你且去吧。”那人笑笑,很高兴地离开了。蒋氏关上门,我明显听到重物落水的声音,正欲起身,却被蒋氏一把按下:“不要动,没事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问蒋氏:“阿公,那是个什么人呢?怎么浑身都湿透了?”蒋氏道:“那也是个可怜人呢。不是我不渡他,是不能渡,不敢渡呢!”蒋氏这才说起这个有些凄凉的故事:这后生叫华晨,至于姓什么却没人知道。他原本是一个货郎,解放前就挑个扁担批些针线之类的零碎走街串巷混生活。他来到我们玉河村的时候,寡妇陈梅子的男人就正好咽气。
在咽气的前一天晚上,梅子的男人从外面回来,家里养着的六条狗无一例外地对着他狂吠,要不是铁链拴着,这男人怕是要被狗给撕成碎片。梅子男人感到奇怪,这些狗从小喂到大,从来没有对他这么不敬,今天这是怎么了?这时梅子出来制止了狗的狂躁,梅子男人这才进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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