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新人奖、华语青年作家奖获得者王选继《南城根:一个中国城中村的背影》后全新力作!
烟火深处的倾听与呈现,命运根部的倾诉与表达,光阴浩荡而来,浮生并不如梦。堪称中国版《米格尔街》!
畅销书作家笛安、徐则臣、黄灯、张楚 联袂力荐!
这本《那些被光照亮的陌生人》记录了城市化进程中一个特殊而神秘的处所——南关的人间故事。这些故事,或悲,或喜,或温暖,或残酷,或清淡,或激烈……一个个平凡庸常,却满含温度,但被当下城市化大潮所挟裹和遮蔽。作者通过本书试图呈现当下中国城市生活真实且刻骨的一面,记录那逝去的人间烟火。
三十个市井小人物的故事,他们整日包裹在鸡毛蒜皮、针头线脑、悲欢离合里,卑微、善良、清贫。他们在岁月的晚风中渐渐泛白,在光阴的沟壑里慢慢暗淡,但他们坚韧地活着,活出了真正的人间故事和流年冷暖。虽低微如尘埃,却光芒四射。
南关,一个中国老城区。
王选著的《那些被光照亮的陌生人》用三十个故事,讲述了城市化激流中,老城中的芸芸众生,和他们被挟裹、被遮蔽、被遗忘、被拆迁掉的底层市井生活。
这些故事,或悲,或喜,或温暖,或残酷,或清淡,或激烈……看似庸常,却满含温度,真实刻骨。
他们借居、生活、死亡。他们整日包裹在鸡毛蒜皮、针头线脑、悲欢离合里,卑微、善良、清贫。他们在岁月的晚风中渐渐泛白,在光阴的沟壑里慢慢暗淡,但他们坚韧地活着,他们兴高采烈地,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活出了真正的人间故事和流年冷暖。他们是一粒粒盐,平凡,琐碎,而又饱含滋味,身怀微光。
15 房事
念青敲门时,李敢正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做梦,梦见六岁的自己正举着小鸡鸡踮着脚尖拼命往院子的梨树上撒尿,他要让自己的尿到达制高点,超越上次撒尿时留下的高度。但奇怪的是,他一泡尿,冲垮了他家院子偏西的一间青瓦房。梨花像雪片,盖下来。他高举着小鸡鸡黯然伤神、手足无措。念青敲门的声音像打牛皮鼓,把他从梦中吓醒。这个干事像男人的女人,你真摸不透她肚子里装的是什么药,这么早,就跑过来找他,郁闷。
看李敢还没起床,她凶巴巴地扯着他腮帮子说:“我把你的嘴扯成鞋口子,你信不?你怎么一点心也不操,不到两个月就是结婚的日子了,你连个房渣都没买来,还有心思睡?你要不想结就打光棍儿去。”
一听房,李敢的头像被驴踢了一下,整个浑水了,一连串的数字在他脑袋里像残枝枯叶一样漂浮起来。传说北京买套100平米的房,种三亩地,要从唐朝开始至今才能凑齐,还不能有灾年;要是当工人每月工资1500元需上班170年,从鸦片战争至今才能凑齐。昨天河边上有一栋楼封顶,开盘价一个平米8000元,我的娘,买一套80万。80万元,一个月2000元的工资要33年才能攒够,还得处于真空状态不许吃喝拉撒。
李敢和念青认识三年了。李敢是个快递哥,人腼腆,性格有点像女人。念青是一家超市的收银员,人机灵,性格倒是像男人。虽然性格相反,但阴阳互补,反而还能合得来。他们本来要去年结婚,没房,就一直拖着,等房价降,结果房价不但没降,反而越来越高。他们观望了两年,走马观花一场空。
“我想着,没房我们先租着房结婚,不就是结个婚嘛,人家领导也说了,房价国八条、国十条都压不住了,年轻人趁早租房去。”李敢曾这样开导念青,可念青不同意,非要有自己的房,二手的旧房也行。她说:“结婚就是安家,安家没房能安心吗?”李敢郁闷地反问:“你这什么逻辑啊?”但她态度决绝,不容置辩,说房必须得有,她自己也掏钱,想办法两个人凑。她又说:“其实不是非要一套房才结婚,而是不能再等了,再等房价会顶破天的,长痛不如短痛啊。再说,这人,就得逼自己,不逼,啥事也干不成,不逼,你都不知道自己的能量有多大,你说呢,老妹?”说完念青在他胸脯上捅了一拳,然后像个痞子一样笑了。
这不,前段时间他们到一个老掉牙的小区找了套二手房,六十平米,每平米四千元,二十四万。这个价位,对他们来说已经求之不得了。房向阳,结构也行,水电暖都有。屋里旧点,但一刷,也挺好。不过房款要一次性付清,房子便宜的原因,也就在这里。可他们实在没有这么多钱啊。经过和房主三番五次、五次三番的协商,嘴上的皮都磨破了一层,最后敲定先付十四万,剩余的十万以后每年一万,陆续付清。 事情就这么定了,李敢便和念青开始搜肠刮肚筹集房款,凑啊、借啊、贷啊,缩衣减食、精打细算。用念青的话说,只差没把上下两头塞住了。最后拼死拼活弄了十三万五,还差五千,天啊,这五千实在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找了。借钱已经借得人断路息,能贷的几笔款都贷了。老家把刚生下不到十天的一窝猪娃连母猪一锅端起来,卖了。念青也把三尺长的头发剪了,卖了四百元,垫到里面了,她说,真想一狠心刮个光头,当男人算了。李敢把念青的手掰开,从床上翻起,准备洗漱。念青说:“就差五千了,办法想尽了,那边一早上打电话,问房子买不买,不买他就给别人出手了,一个平米还能涨五十元,一直唠叨着给我卖便宜了,有些后悔。”
李敢给念青倒了杯水,问:“你咋说的?”“我还能咋说,我说再等两天,两天后一定交钱,人家才勉强同意了。”他没有心思洗脸了,无所适从,蹲在椅子上挠着头,看头屑像面包屑一样落。心想,要是头屑像面包屑一样,多好,我就天天挠头,吃头皮屑,不用花钱了。他说:“看来等不到崩盘了,人都疯了,这样吧,我去献身了。”他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念青瞪了一眼说:“瞧你那小身板,经得起折腾吗?”然后嘴一咧笑了,水喷了他一裤裆。刚笑毕,她突然站起来,凑到他跟前,神经兮兮地说:“我有个办法,准行,不过有点刺激、有点邪恶,另外,你要拿出自己的男人气,别整天跟个娘们一样,否则,事情就砸了。”她把声音压下来,说出了那个阴险的办法……
P115-117
烟火故人尽
当我写完这三十个故事,过了很久,才写这篇后记的。
在这段漫长而昏黄的光阴里,我一遍遍在这些故事里穿梭,顶着一头烟火,看他们的悲喜,听他们的哀乐。而我,又何尝不是他们的一部分呢。
在南关——中国大地上一个普通又陈旧的老城区,他们借居、生活、死亡。为了爱情,饱受寒酸;为了房子,绞尽脑汁;为了生存,满腔固执;为了明天,熬尽心血。可即便活得如此苍凉,如此匆忙,他们依旧活得情深意长,活得不折不扣。他们在逼仄的巷道、杂乱的院子、昏暗的屋子,把老城区的人生百态,一一铺开,借着从屋顶漏下来的阳光,不紧不慢地晾晒着。
在这里,爱和恨不必伪饰,直截了当;在这里,人和人彼此无关,却又藕断丝连;在这里,光阴停顿在每一扇老旧的铁皮门上,你推,它才会缓慢地走动;在这里,故事藏在每一张粗糙的面孔后面,他不说,一切就会在心窝里烂掉。
我依旧喜欢着老城区,即便破烂不堪,可在众生浮游的地方,有回忆、有温度、有故事、有人情。而当我们以封闭的小区为单位,以紧锁的防盗门为屏障,以冷漠的表情为态度的时候,即便住在高楼大厦里,屋内家电齐全、纤尘不染,可我们的内心,却寸草不生,荒芜萧瑟,这有何意义?
我真的是一个念旧的人,一个执拗的人,这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
关于老城,我总是看到人们更愿意谈论这里的建筑、风物、历史等,而我,只在乎他们的日常和命运。
我依旧会在某个黄昏袭来、倦鸟坠落的时候,想起他们,小招、张三、如意、腊花、眼镜、老朴、老许……他们曾真实地存在于我的身边,他们就像一粒粒盐,那么平凡,那么卑微,但他们却活得有滋有味,活成了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每当想起他们,我就想起南城根,我曾经生活过多年的一个城中村,想起南城根里的小薇、安海、牦牛、老贾等。我也曾将南关和南城根做过很多次对比,她们是那么相似,都活在低处的光阴里,都沾染着满脸的烟火,都拥有恍惚虚幻的生活,都暗揣锈迹斑驳的心事。可她们又那么不同,她们性格相似却脾气不同,她们生活相似却命运不同。南关,背负着老城区所特有的沉重、繁杂,在这里,浮生并不如梦,它就是实实在在的日子,真真切切的利益,就是人情世故、市井百态。南城根是行走的,她随着整个社会变迁中人口的流动,在不停地改变着存在的方式,就像衣服上的口袋,随着人走,里面总是不停地装上东西,又掏出东西。而南关,是独守的,她在城市演进的过程中总是默默无语,静候一切,像一个信封,装满故事和记忆,堆放在桌上,落满灰尘,等待时光判决。
她只会老去,直至消亡。
当我从三十个故事里撤身而出的时候,我满心疲惫。那些如皮影一般晃动的人,有的就那样在自己的故事里,死掉了。有的就那样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有的依旧活着但他们的未来我无从知晓。直到最后,南关,被一点点改造了、拆掉了。我们拥有了废墟。紧接着,我们又拥有了光鲜亮丽的新世界,可这又能如何呢?
真的,南关最后消失了。或许,她压根儿就没有存在过,只是一个虚构,就如同浮生一世。来过,或者,不曾来过。万物依旧静默如初,在大雪深处,门窗紧闭。
我的烟火故人,此刻,就等你,合上这本书。你会看到,尘埃四起,暗影归位。
最后,我还是想说,这是一些真实的故事,是我所见、所闻。只是被我这个讲故事的人,叙述成了这样。请原谅,一个笨拙的人。
丙申年雪月
我惊异于王选文字的素雅和人物命运厚重所构成的张力,如果没有对生命的敬重和对弱者的悲悯,这些人物不可能深深植根于读者内心,南关的蔷薇、黑宝、老许等,或许就会永远与我们擦肩而过。
——黄灯,学者,著名作家。已出版《大地上的亲人》
王选身居西北,却有一颗南方人的老灵魂。在他笔下,那些底层群体以自己卑微的方式回望故乡,追逐爱情,破碎、死亡、流离、麻木等词汇总是如影随形,作为他们黯淡的标签。即便如此,王选仍然以氤氲、华美而沉静的文字,将这些畸零人的际遇作了后的抒情和挽歌,那些如盐粒般粗糙平凡的底层人,当灵魂被砸碎剖开时,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幽暗的、带有咸味的光。
——张楚,著名作家,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已出版小说集《樱桃记》《七根孔雀羽毛》《夜是怎样黑下来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