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下午三点钟的时候，盖季常坐在窗前的写字台旁，迎着微微的春风，握了笔杆，很静悄地书写着。在过去季常是曾经著过关于教育事业的书籍，出版了好多种，均为社会人士所称崇。现在他写的是一部小说，命名为《恋爱与事业》，内容描写一个青年抛弃恋爱甜蜜的享受，努力于事业的发展，终于成为了一位时代的伟人。这部小说的事实，当然就是他本身的经过。
因为他现在是陷于苦闷的时期，但是他又不敢把自己严肃的生活开始放浪起来。所以在万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把内心的情感，寄托在诗文中，求一些儿安慰，这也无非是一种慰情聊胜于无的办法罢了。
当他写到二十年前在恋爱圈内被许多热情的姑娘所包围的时候，他的脸上不自然地会浮起了一丝笑容。放下了手中的笔杆，托着下颚，他抬头望着窗外那一丛修竹，忍不住会呆呆地出神起来。
春天的风是含了神秘的成分，吹在他的脸上，他眯了眼睛，感到有些神思昏昏，确实，春是撩人的季节。听着竹叶摩擦所发出细碎的声音，这在耳边仿佛奏出幽静而动听的音乐。他的眼帘下，蓦地在竹林中现出了美丽的一群。这是琼兰克，这是雪尔维亚，这是蓓蒂斯，这是露意丝娜。年轻的人到底充满了活泼的神情，瞧她们是多么的淘气可爱。
这时他眼底又出现了一个翩翩少年，一头乌黑的美发，是烫成菲列滨式的，覆着那副白净的脸蛋，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多英挺的一个少年。她们都包围在那少年的四周，一个一个希望那少年给予她们甜蜜的安慰。但少年是诚实的，他搀了她们的手，在竹林中把人们编成了一个花圈。接着他把凡哇铃取出，奏出了美妙的音乐，同时她们的娇小身子，在竹林里也舞蹈起来。
春风吹动窗幔的一角，打在季常的脸上，使他从回忆中恢复过原有的知觉。窗外那丛修竹依然是静悄悄的，池塘水面上浮映的竹叶倒是非常的清晰。季常感到空虚，寂寞激起他心头的悲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感到一阵莫名的凄凉。
“韶光容易催人老，……”季常低低地念着，他在桌上随手取过一面圆镜，照了一照。头发是稀疏了，而且已掺和了几许灰白的颜色。额间已有了几条皱纹；眼眶子也微微地凹进了去。他有些不愿再瞧下去，很快地把镜子覆倒桌上，叹道：“老了，老了。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说到这里，他的眼皮儿有些润湿。于是他又想起天真活泼的蓓蒂斯，娇小玲珑的露意丝娜，幽静淑娴的琼兰克，柔情蜜意的雪尔维亚……她们也都失了青春的美丽，她们已做了孩子的母亲，她们将消失过去黄金时代的娇媚的神情，而呈现出白发衰老的龙钟之态来。季常想到这里，有些黯然，遂辍笔停写，身子慢慢地踱出院子里去。
站在一丛百合花的面前，望着阳光吮吻之下的花朵儿，更灿烂得可爱。季常心里想着，这是象征着琼兰克的脸庞。他有些伤心，伤心着青春不再。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在那边板桥上姗姗地走来一个半老徐娘的妇人。她见了季常的背影，就笑盈盈地叫道：“大哥!你没有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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