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和黎扬躺在那片不算宽阔的草丛里时,我觉得自己特别像烧烤摊上的鱿鱼,天空上那么一个大火球照着,他竟然和我说这儿草多挡光,好乘凉,还特别细心地在我准备躺下的位置打了个滚儿,用他的话说就是“小的先给您暖下床”。
我用一种极其匪夷所思的眼神打量他。
实际上我现在特别想一巴掌拍在他脑袋瓜上。
我忍无可忍地啐道:“这就是你跟我说的享受帝王级待遇的乘凉好场所?”
他嘴一扁,特别正儿八经地端坐起来,用一种相当委屈的语气控诉我:“这儿难道不是帝王的殿堂?”
只见他伸出两指,并拢,指着不远处还在操练的人群道:“瞧瞧,瞧瞧,看到那片迷彩服了吗?你不觉得你现在油然而生一种坐看风起云涌、傲视群雄练兵的感觉?这种待遇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但是,今天你做到了!快,现在立刻虔诚地跪下,感谢这百年一遇的恩赐吧!”
我深吸一口气,嘴角抽搐着说:“我是来乘凉的!乘凉懂不懂!看到顶在你头上的那个大火球了吗?我觉得我现在完全可以直接撒点孜然,然后被当烤串吃!”
黎扬咂巴咂巴嘴,伸手把我拉到他旁边坐下,用十分和蔼可亲的语气试图引诱我:“可可,老话说得好,‘心静自然凉’,虽然我知道像我这种英姿飒爽的男青年在你身边,你肯定无法带着一份平常心面对我。”他顿了顿,用胳膊肘捅捅我,“再说了,现在不都流行晒日光浴嘛,对身体好。你看,现在有免费的大太阳给你晒,多么好的健身机会,你要学会珍惜。”
我一听,怒得狠狠推了黎扬一把。
“你说的那日光浴和现在头顶烈日是一回事吗?”
他继续锲而不舍地凑过来,指着小道两旁的大树说:“可可,看到这片歪脖子树了吗?这不挺阴凉的吗?”
我黑着脸扭过头,舒展了一下身体躺下,再不想和他辩论。
对面操练的新生队伍离我们越来越近,听到他们持续不断的步伐声,我禁不住感叹:“真怀念高中毕业放假的时候。”
黎扬自知先前理亏,听到我说话,立马典见着脸连连称是。
高中毕业那会儿,无疑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最为心安理得地做一个混世魔王的最美好的记忆。
当我无所事事躺在自家柔软的沙发上时,闺密詹蕾已经背起行囊去接受军训的洗礼了。
对于她这般催人泪下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于是当她发信息告诉我说,她站的位置有栋特大的教学楼,并成功遮挡了她的脸部时,我几乎“热泪盈眶”地给她发去了贺电。
而最后一切都在她的控诉与咆哮声中结束。
电话里詹蕾声嘶力竭地喊着:“是有一栋教学楼挡光没错,可只遮了老娘半边脸,老娘现在被晒成一半明媚一半忧伤。”
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我只好柔声细语地安慰她,并极尽所能地批判自己眼下醉生梦死的生活。
俗话说得好,乐极生悲。
我刚笑话詹蕾没多久,自己就遭了报应。
我绝对忘不了自己拖着行李、一步三回头地投奔军训的怀抱时我妈的表情。
那完全是喜笑颜开,似终于扔掉烫手山芋的神情。
每每午夜梦回,我都吓得冷汗淋漓。
我汗流浃背地翻了个身背对黎扬,身旁的树荫偶尔随着风轻轻摆动,树叶和着风声发出沙沙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首催眠曲。
阳光从叶间缝隙中倾泻而下,光影斑斓。
我放松地眯起眼。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