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跫音
上级有意将“城市兵”集中安排到我们班,为的是考验我们。推炮占领阵地,人家四班像一群小老虎,我们班像一群绵羊,有点斜坡就上不去,全连都在笑我们。咋办?练!全班提前起床苦练推炮,终于超过了四班。有一次砍镐把,我们班净挑直溜的椴木砍,根本不能用,晚点名连长当着全连批评我,让我们重新完成任务。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找连长要求任务,连长说还什么任务?继续砍镐把。我说报告连长,这个任务我们已经完成了!气得连长带领全连参观我们的镐把。全连一看,吃惊了,连长也转怒为喜,原来当天夜里我们请炊事班老班长当“顾问”,全班跑到深山,砍回了合格的镐把,还超额完成了任务。由于我们这些城市兵都能自觉地锻炼自己的吃苦精神,那年我们班被评为“标兵班”,还有个绰号“小熔炉”。
在全军的历史上,1968年入伍的战士构成了一种“六八年兵”现象。一方面,头一年没有征兵,这一年新兵量特别大;另一方面,这批新兵当中城市兵、学生兵的比重大大提高。既给部队带来新生力量,也为部队建设提出新的课题。部队那种艰苦奋斗、吃苦耐劳、坚忍顽强的传统,在使“六八年兵”迅速转变为军人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我师著名的全国战斗英雄范来宝,在抗日战争中孤胆杀敌,在坚守阵地的最后时刻凭肉搏一口气杀死7名日寇。副师长娄伯修身材矮小却勇擒大批俘虏。我还亲耳听过师政委王昌和讲他当年当游击队长时,靠艰苦奋斗赢得人民群众的支持;听副团长朱正德讲通过敌人封锁线为了战马不出声而自己强忍饥渴……一种无形的力量,默默地注入我们的精神人格。
部队经过千里拉练从延边迁移到左家,行程中我患了重感冒,浑身发软,眼冒金星,头痛欲裂。就在翻越新开岭最艰难的时刻,我的病奇迹般地被师长给“治”好了!当时路面上被压过的雪溜光,拖着火炮的嘎斯六三(火炮牵引车)全都打滑,戴上防滑链也没用,战士们奋力推车推炮,推一点赶紧用三角木顶上,队伍行进得极为缓慢。突然,我们看到路边一位威风凛凛的首长,他站在那儿不说话,目光炯炯有神。连长薛庆奎告诉我们:“这就是师长王万发,当年董存瑞的连长!”不知咋回事,我一下就想到董存瑞,又想到红军翻越雪山,一股英雄豪情油然而生。越过新开岭之后,我的病就好了。
“八三工程”是铺设大庆到大连的地下石油管道。施工中许多地段塌方严重,为保证工期,我团奉命开赴这条“千里战线”。这是与塌方抢时间的奋战!战士们轮番掘进,夜以继日。有一次大雨瓢泼,我刚刚被替换下来几分钟,竟然坐在大雨里睡着了。“泉眼河突击战”中,工程总指挥部派来战地宣传队,可他们还没宣传,已经被现场的氛围感动了。泉水突突直冒,锹镐全用不上,靠草袋麻袋装烂泥。下面的又推又扛,在齐胸的冰泥中双腿冻得发麻;上面的又拉又拽,胳膊被勒出道道血印。突然,两岸松动,这预示着大面积塌方,几十名突击队员用肩背顶住,足足顶了半个小时。终于一声令下,全体撤出,大吊车将粗大的管道放入开阔的沟槽。——胜利了,全场欢声雷动!
70年代初,一连连续两个冬天都到深山老林执行任务。头一年是到桦甸的三道木淇河伐木,第二年是到敦化的秋梨沟抬木。抬大木头这活儿,我用四句话概括:操练般整齐,冲锋般威武,杂技般惊险,舞蹈般优美。我和张生、吕连成都是“号头”,用嘹亮的号子调整步伐、鼓舞斗志。战士们个个肩头红肿,每天从晨星满天到篝火通明。副连长徐斌一边抓后勤,一边天天跟着抬大木头。指挥排长彭绍良是个大学生,高度近视,拣起一大块牛粪高呼“谁的手闷子?”可他照样带头抬着大木冲向又窄又陡的跳板。战士张红阳是干部子弟,只有十五岁,从不叫苦、从不退缩。完成任务时,看着原木堆积如山的楞场被我们“夷为平地”,我深深懂得了什么叫作顽强拼搏!后来,我以这段素材在一连编导了文艺节目“林海战歌”,载歌载舞,威武雄壮,获全团文艺汇演第一名。P4-5
经常有人问我,你是什么专业?或你主攻研究什么?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往往让我汗颜。因为,很长时间我都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大学学历史,研究生学法律(国际法),在公安大学教管理决策、政治学,在吉林大学珠海学院教心理学、演讲与口才,而我发表于学术刊物的论文多属于社会学、哲学。曾经作为副主编之一参与《中国小百科全书》编撰,任《人类社会卷》《思想学术卷》两卷的主编,而这两卷本身就涵盖了许多领域。已出版的著作涉及心理学、社会学,平时于报刊发表些散文、诗歌。2016年,出版了哲学学术专著《道可道——大视域中的新道家》。现在担任《珠江论丛》常务副主编,而这又是一个人文社科类的综合性学术辑刊。好像涉猎广泛,但又很难说哪个领域有深入的、卓有成效的研究。这是本人回首人生时最需要反思、检讨的一个重要问题。这个问题,师长、同学、朋友多次向我指出,可谓醍醐灌顶。我读书不少,思考也不少,但缺乏主攻方向和战略取向,往往是“问题导向”,或“启发导向”:比如读书受到某种启发,尽管是在自己并非熟悉或擅长的研究方向上,也会被打了鸡血似的受到激励,然后就不自量力地、不知深浅地、自命不凡地去继续“深入”,甚至非要弄出点什么成果。久而久之,成了哪个领域也没有成为专家的“杂家”。这里提到这个问题,一是想提醒年轻朋友接受我的教训;二是想说明一下,《陌上情思》虽是散文集,也有个“杂”的问题,在编排上也很难说有某种逻辑线索。“军旅跫音”“大学枕梦”“畅游抒怀”“文化掇幽”“心理探赜”“人生感悟”“观察覃思”七个部分,即使从时序的角度来看,也只是大致的。尤其是最后一部分“观察覃思”中的十七篇短文,话题和视角更是比较杂,各篇之间跳跃性比较大,只好以“视野开阔”“思维活跃”而聊以自慰。
主攻方向的确定,直到耳顺之年,或许才比较清晰。主要是哲学——道家哲学。但这依然相当宽泛,老子一部短短五千言的《道德经》,其实视野极为开阔,如果以今天比较通用的划分学科的框架来审视,至少包括哲学、历史、经济、政治、文化、心理、人生……而仅仅在哲学中,已经涵盖本体论、认识论、辩证法、政治哲学、人生哲学……当“方向”确定之后,反而让自己有了某种解脱:原来,涉猎广泛,也有一定好处。今天研究老子和道家,还需要环顾当今时代,需要在东西方文化之间、历史与当代之间、人文与科技之间纵横比较、反本开新。越是深入,越是觉得自己的广泛涉猎远远不够,“书到用时方恨少”。然而,这样的体会还是伴随着另一种醒悟:即使是广泛涉猎,也还是应当更早地确定一个方向,以一个领域为核心,有核心与边缘的主次之分、本末之分。
在一部散文集的后记中提到这些,话题有点跑远了。还是回到《陌上情思》。
散文集的风格,也很难概括。不过,比较赞同关于散文的比较宽泛的定义,比如“搜狗百科”中所说的散文是“最自由的文体,不讲究音韵,不讲究排比,没有任何的束缚及限制,也是中国最早出现的行文体例。通常一篇散文具有一个或多个中心思想,以抒情、记叙、论理等方式表达。文学体裁包括杂文、随笔、游记等”。本人这部散文集中,有的靠近论文但决不是论文,有的则随着话题和心情的不同而变换表述方式,有的向杂文靠近,有的向随笔倾斜,有的直抒胸臆,有的时常夹杂各种理性色彩浓浓的评论。虽然尽量追求语言的优美和可读性,但难免有时陷入某种思辨而不能自拔,比如《“殉国”还是“殉格”》《“挺龙”还是“撤龙”》等篇中,论辩的意味就比较强烈,总是想在一番辩驳中将问题讲得透一点、清楚一点,然而这还是不是散文?好在记得自己读过的散文大家的名篇当中,也颇有一些是以思考和论辩见长的,感谢这些前辈开疆扩土的笔耕,将散文体裁与风格拓展到了极为开阔博大的“地域”中,让百态千姿、风格迥异的文章尽可以在散文这片沃土上尽显苍翠与葱茏。然而,当这部散文集略具雏形的时候,依然需要回答一个严肃的追问:自己的风格定位,究竟是怎样的呢?
多年来,自己的散文写作是一种比较随意的、习惯性的爱好或追求,并没有刻意地、精心地关注过会形成一种什么样的总体风格。但我相信,所谓“文以载道”,既包括以文而遵循天道、思寻人道、探索心道,也包括体现或形成一种“文道”,这当然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但一定包括了语言风格在自然而然中的“自我形成”。这里的“我”,不是作者这个“我”,而是写作过程本身,是写作在作者生命中结构性融合而成的一种“主体性涌现”。道法自然,核心要旨在于自然而然,自而然之。散文之道,亦然。故而,相信读者参构,不同读者亦会自然而然地领会到某种风格特色。而作为作者,我只能将这一切交给一种作者、读者、文章等诸多相关要素自然而然的交织之中。
“术业有专攻”,我不是搞文学的,几十年来倒也写过几百首诗歌、上百篇散文(其中有些如果可以称为散文的话),这也是我“杂”的一种表现。一直以来,都有了解我的朋友让我考虑出散文集。但我的思想障碍在于:自己对以前写的许多东西深不以为然,关键是价值观上有严重不一致。所以,一直觉得条件不成熟。直到我六十岁时,当时正处于一部学术著作研究写作的高峰期,突然有了一种十分深切的体会:所谓“六十耳顺”,其含义在于人到六十岁前后,内在地“耳顺”了——精神世界在最基本的价值观、世界观上不再有严重的冲突悖论。只有这时,才貌似可以告慰自己,整理以前写作文稿的时机、条件好像成熟了。
2005年到珠海以后,较好地确定了方向,即心理学、哲学(两者关联度较高),尤其是“十年磨一剑”终于完成了40万字学术著作《道可道——大视域中的新道家》(2016年7月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恰值此时,曾任华夏出版社和团结出版社社长的张宏儒先生,明确地向我提出结集散文的建议。我利用业余时间,进入了难度远超自己想象的文稿整理工程,有些文章,必须忍痛割爱、坚决拿下;有的文章,基本重写;而在此过程中,竟然又心血来潮,新写了十几篇。直到与出版社联系并签约之后,仍在整理过程中。终于,《陌上情思》可以付梓了。
借此机会,感谢一直以来给我的写作以激励和指导的资深出版家张宏儒先生、河南大学中文系华锋教授、武汉大学中文系(曾在吉林大学珠海学院任教10年)的孙东临教授等。感谢中联华文(北京)图书有限公司的张金良先生的理解与支持。当然,还要感谢我的爱人周晓艳女士,长期以来承担家务、悉心照料我的健康,种种默默的支持难以悉数,使我在繁忙的教学、编务工作之外能够大量进行读书写作。
既为“陌上”,就要上路。生命本就在陌上,如今,却要将所感所悟、所思所想以散文结集的形式而踏上另一种意义的“陌上”。其实,无非是一种继续行走,如果说真诚是写作之魂,现在尤其需要真诚的继续——诚心敬意地期待读者和方家的批评指教。
时间的整合
作为一名“50后”,与同龄人一样,经历过一些年轻人所未经历、很难再经历的“特殊历史”;当然也有与年轻人共同经历的历史。记述或反思这些经历的文章,有什么价值呢?这个问题,从不同角度会有不同回答,但基本可以一言以蔽之曰:出于真诚、坦诚而书写出来的东西,就一定有价值。或许,这种想法,也是我就散文而结集的一种自信之源。
人生如行,当然不只是劳顿,经常会举目四望。尽管大段的路程都需要脚步匆匆,但上山和下山不同,宽阔的大陆和田间小路不同,崎岖坎坷和通畅平顺不同……细细想来,发现一直都在陪伴自己的,只有时间。哪怕远离亲人、更换同路人,哪怕山重水复与柳暗花明交错转换,哪怕踽踽独行,哪怕在连梦都意识不到的夜阑,时间都在陪伴着,而且深深嵌入生命结构,潜移默化地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回首自己的经历,按照最为粗略的划分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别人指出方向、别人设置路标、别人输入动力;第二阶段逐渐改变,但越是追求“我的前行我做主”,越是感悟到我在时间中,时间在我的生命中。
将以往经历的“陌上”大致分为两个阶段,显得过于粗略,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样的划分最为“精确”,不能再细了,无论命运轨迹、社会变迁、时代精神发生了多大变化,无论有多少视角或理由可以细分,都不如这样的划分更为准确。或许,对于人的眼光与思维来说,有时候宏观真的比微观更准确吧?以后的人生,会不会进入“第三阶段”,不敢说,但至少,当两个阶段越来越清晰的时候,不仅是自己对行走中最大变化从“整体感受”上的把握,而且简直就是本质的时间和属于我的时间,在一番商讨之后而做出的标注。
第一阶段,总是在一种庞大的队伍中,就连“我是谁”这种偶然响起的问话也即刻被淹没在阵容感之中。然而,无论怎样地被挟裹也好、推动也好、导向也好,路毕竟是自己走的。如果说当时留下的文字像脚印一样,离当下的脚步渐行渐远,而神秘的时间则是温情的。我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究竟是我的记忆抓住了时间,还是时间本身的巡回让我有了记忆?至少目前,我的思考选择了后者。然而,时间的神秘,决不会让以往的经历简单重现,而是表现在不断的整合之中、筛选式的沉淀之中。于是,就有了对以前留下文字的审视——高度尊重时间作用而进行的审视。这种审视,既不是自我的“厚古薄今”,也不是“厚今薄古”,而是价值观作用下最宽容的接纳和最严厉的考量的统一。
由衷地敬畏和感激时间,促使我在整理以往的文字时,首先是尊重经历的真实和素材的内核。军旅生活的原貌,大学生活的原味,改革开放以来种种遭遇的原境,现实中点点滴滴所感所悟所由以萌生的原味,读书写作中所思所想所借助的原构或“缘构”(海德格尔)……许多经历必须体现“当年色彩”,一切时间“巡回逆转”而给予我的馈赠,都应当无比珍惜。然而这并非对于时间的最文明的礼貌,因为还必须尊重时间那多元而立体的整合,所以我在重读中认真回忆,回忆中认真筛选,而且必须改写、重写部分内容,也因为心情的激越和思绪的活跃而新写了许多内容。而更为重要的是,时间跨度与时代变革带来的任何时间的“切割”、任何折冲樽俎,都应当纳入时间整合而造就的属于我的生命之河,无论缓缓潺潺,还是浪花翻卷,无论涛声激荡,还是旋涡徘徊。因为,现在的我已经坚信,“时间之矢”无论怎样朝向“玄而又玄”的神秘未来,都一定在给我以“唯道是从”的价值引导与昭示。
时间从本质上是一位哲学老人,或许西方的“上帝”是他的形象代言人,或许中国老子“强字而曰”的“道”是他的抽象表述。在我生命的第二阶段,逐渐地领受着他的垂顾与启迪。在教学、学术生涯中,日益强烈地追求独立思考,被社会所切割的时间以各种冲击波的方式震颤自己的心灵,被自己所掇取的时间以各种思绪的方式搅扰着精神世界。然而,时间,决不仅仅是哲学老人,更是诗人,是文学家,让自己所有的冷峻与理性都伴随着激情和浪漫的记忆。时间,将自己巡回穿越的步伐注满温存和慈祥,从不减弱美的贴慰和笼罩,哪怕是挫折与跌宕,也给我的记载与回忆赋予某种悲壮之美的观照。这一阶段的诗作很多,包括“自我放逐”的近似哀伤的叹喟:
放逐之门挤不过身子
只要身子中还有灵魂
只要骨骼的嬗变
没有弯曲
就会成为风雨中的树干
而一切绿色的颤动
都铿锵成
飞向寰宇的诗句
如果说这期间的论文和著述,是理性追逐精神自由的脚印,而散文和诗作,本身就是过程中的自由,是时间在“参构生命”中绽放的一路旖旎。于是,《陌上情思》在时间的酝酿中略具雏形,带着许许多多的缺陷、生猛和稚嫩,带着跌宕起伏、曲折蜿蜒的旋律上路了。陌上,有了情与思录制的乐曲的播放,相信一定会有知遇的回音、心灵的和弦。
是为序。
刘在平著的《陌上情思》介绍:人生如行,当然不只是劳顿,经常会举目四望。尽管大段的路程都需要脚步匆匆,但上山和下山不同,宽阔的大陆和田间小路不同,崎岖坎坷和通畅平顺不同……细细想来,发现一直都在陪伴自己的,只有时间。哪怕远离亲人、更换同路人,哪怕山重水复与柳暗花明交错转换,哪怕踽踽独行,哪怕在连梦都意识不到的夜阑,时间都在陪伴着,而且深深嵌入生命结构,潜移默化地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陌上情思》介绍:回首刘在平的经历,按照最为粗略的划分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别人指出方向、别人设置路标、别人输入动力;第二阶段逐渐改变,但越是追求“我的前行我做主”,越是感悟到我在时间中,时间在我的生命中。
将以往经历的“陌上”大致分为两个阶段,显得过于粗略,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样的划分最为“精确”,不能再细了,无论命运轨迹、社会变迁、时代精神发生了多大变化,无论有多少视角或理由可以细分,都不如这样的划分更为准确。或许,对于人的眼光与思维来说,有时候宏观真的比微观更准确吧?以后的人生,会不会进入“第三阶段”,不敢说,但至少,当两个阶段越来越清晰的时候,不仅是自己对行走中最大变化从“整体感受”上的把握,而且简直就是本质的时间和属于我的时间,在一番商讨之后而做出的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