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元前68年6月至公元前66年3月
1
“布鲁图斯，你的皮肤很糟，我要跟你谈谈，到这边来，这边亮堂一点儿。”
那个十五岁的少年似乎没听见，仍然弓着背，凝视着一张法尼乌斯作坊制造的纸，手中捏着的笔悬着，笔尖的墨水已经干了。
“过来，布鲁图斯，现在。”他的母亲平静地说道。
男孩放下了笔，他了解自己的母亲，尽管并不十分害怕母亲，但布鲁图斯也不想惹她生气。对这位女士的召唤装聋作哑，第一次可能没事儿，第二次可就不行了，尤其是他。
布鲁图斯起身走向站在窗边的赛尔维利娅。窗户的百叶大开着，提前到来的反季节热浪让罗马闷热难当。
赛尔维利娅身材不高，布鲁图斯虽然已经开始长到她所希望的身高，却也没比她高出多少，她伸手捏住布鲁图斯的下巴，注视他嘴唇周围皮肤下长出的几颗红色粉刺，然后放开下巴，又伸手过去把他散乱的黑色卷发从他眉际拔开，露出额头，那里的粉刺更多。
“我多希望你能剪短发！”她边说边拽挡在布鲁图斯眼前的一缕散发，她拽得那么用力，布鲁图斯的眼泪差点冒出来。
“妈妈，智者可不会梳短发。”他抗议道。
“短发实用，不会挡你的脸，也不会让你皮肤发炎。哦，布鲁图斯，你是老天派来考验我的吗！”
“如果你想要一个梳着平头的勇士儿子，妈妈，你应该和西拉努斯生更多的儿子，而不是只生女儿。”
“一个儿子养得起，两个儿子就要分家产。而且，如果我和西拉努斯生了一个儿子，你就不可能既是你父亲的继承人，同时还是他的继承人。”赛尔维利娅大步走到布鲁图斯刚才工作的桌前，不耐烦地用手指拨弄着上面的各种书卷。“看看这乱七八糟的！难怪你肩膀圆乎乎，还驼背。去找卡西乌斯，还有学校中的其他男孩儿，和他们一起去战神原野。不要在这儿浪费时间，妄想将修昔底德浓缩在一张纸上。”
布鲁图斯傲慢地反驳，“我恰巧正在写罗马最好的摘要”。
赛尔维利娅嘲讽地看着儿子，“修昔底德字斟句酌，还是用了许多本书才讲述完雅典与斯巴达之间的冲突。毁掉他优美的希腊语，弄一个赤裸裸的大纲让懒惰的罗马人剽窃，然后就自以为了解了伯罗奔尼撒战争的全部，还为此沾沾自喜地庆祝，这有什么好处”？
布鲁图斯不甘示弱，“如果没有概要，文献就会变得过于宽泛，任何人都无法掌握”。 “你的皮肤越来越糟糕。”赛尔维利娅说道，重返她真正感兴趣的话题。
“我们这个年龄的男孩子都这样。”
“在我为你制定的计划里可不包括这个。”
他突然发起火来，大声嚷道：“那么就让诸神保佑你为我制定的计划以外的任何人与任何事！”
赛尔维利娅的回答是：“穿好衣服，我们要外出。”然后离开了房间。
布鲁图斯走进继父西拉努斯大宅子的中庭，穿着男孩专用的紫边托迦，因为他要直到十二月尤文塔斯庆典才算正式成年。母亲已经等在那里，挑剔地打量着走过来的布鲁图斯。
唉，看看他圆肩驼背的样子。过去的他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小男孩啊！去年一月的时候她还委托全意大利最好的肖像雕塑师安特诺尔为他做一个半身像。但青春期来势汹汹地如期而至，即使在她作为妈妈的偏爱眼光中，他儿时的美丽也日渐消退。他的眼睛依然又大又黑，雾蒙蒙的，还有可爱的厚眼皮；可是鼻子却没能长成她所渴望的、威风的罗马式，而是随了她，固执的短鼻梁、圆鼻头。他曾经光滑无瑕的橄榄色精致皮肤现在成了她的噩梦。要是他成为那些非常不幸的人之一，长出令人生厌的脓疱，然后留疤，可怎么办啊？十五岁来得太快！十五岁意味着漫长的感染期。粉刺，多么恶心而俗气！好吧，明天开始，她要去寻医问药，不管他喜欢与否；他要每天去战神原野进行适当的锻炼，接受军事技能的培训，当他年满十七岁加入罗马军团时，他会需要这些的。布鲁图斯当然不会以一名普通服役士兵的身份加入军团。他将是初级军官，某位执政官私人随从中的一员。他的家庭出身和社会地位会确保这位执政官问起他的名字。
仆人领着他们走人狭窄的街道，赛尔维利娅步履轻快地转向罗马广场方向，她的儿子忙不迭地紧随其后。
“我们要去哪儿？”他仍然气呼呼的，因为母亲把他从给修昔底德编撰摘要的伟大事业中拽了出来。
“去奥瑞利娅家。”
如果布鲁图斯没有在脑海里苦苦纠结于怎样将无数信息整理成一个句子，如果今天的天气更好些，他可能会欢欣雀跃；但现在的他呻吟着说，“哦，今天不要去贫民窟。”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