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为了爱情
爱情就像天空飞舞的雪花,洁白而美丽,落到地上以后,却只能面临一种令人心碎的结局:融化,无论时间长短,最终要变作水,一滴,或者,一片。王一翔望着车窗外纷扬的雪花,想象着它们扑到铁轨上,玉碎,然后化作水。他轻轻地叹着气,心里忽凉忽热。刘小茵正偎在他的身侧,似乎已经睡着了,脸上的表情纯真得令人感动。纯真是美好的,却也是令人担忧的。这担忧,从和小茵登上火车时就在一翔心里忽隐忽现。一翔希望当他跟随在刘小茵身后,或者刘小茵轻揽他的手臂,两人出现在小茵父母家里时,眼前会是一幅温馨的画面:窗外正风雪,拥炉开酒缸,火炉和酒缸旁,小茵父母热情的笑脸像花一样绽放。当然,即使无炉可拥,无酒可饮,有两朵绽放的花也行。他已经经历了孤身钓船雨、篷底睡秋江的凄清,如果这样的不堪再次在前方那个叫黄花的小城出现,他会变成一滴清冷的水,无助地挂在小茵家陈旧的青灰色的檐前。青灰而陈旧,这是小茵向他说起自己的家时,数次重复的,它把一翔的意念带到了老家颓圮的老屋,当然,它是属于已经故去的爷爷的。而小茵家的,在青灰和陈旧之上,自然覆着厚重的历史,浸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小茵在叙述它时,语言简洁,像一滴水在玻璃上轻轻地滑过,然后轻轻地滴落,以至于一翔以为她在故意回避什么。
一翔相信他和小茵的爱情就像一直在天空起舞的雪花,它不会飘落,不会融化,不会被红尘沾染,然后,舞蹈一生。这是他放弃一切,和小茵一起奔向那座叫黄花的小城的所有原因。
回到小茵的城市,回到黄花,就像一个宿命。一翔不好说宿命是什么,是狼?是狮子?还是一只用纯洁的眼睛注视着他的羊?也许,只是一根绳子,一端拴在他的腿上,一端系在一棵千年古树上。离古树很近时,感觉不到绳子的力量;而当他试图走出它的控制时,它就会用强烈的力量提醒他,它就在不远处,随时可以把他拽回去,缠得紧紧,或者,拥抱入怀,直到他窒息。
小茵把自己的决定通知一翔时,一翔还在睡梦中,手机的铃声虽然如丝般柔软,在这幽深的夜里,却如一块粗糙的白布,生硬地擦拭着一翔的耳朵,把他撩醒,甚至伴随着一些疼痛。一翔看了看手表,夜里两点。一翔没有看号码,随手摁掉。房间里立时安静下来,静得令人生疑,这世界是真实的存在,还是一片虚无?卫生间里那只破旧的水龙头漏下一滴水,清晰,像滴在一翔的眼皮上,提醒他生活就在身边。一翔昨天晚上已经和水暖工约好,早上七点水暖工会准时来到,十分钟收拾好,不耽误他上班。手机又响了,一翔清醒了一些,这才看清了号码,是小茵的。一丝恐惧缠绕住他的咽喉。这样的时间,独住的小茵难道遇到了什么事?手机接通,小茵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挂掉,如果是以前,她会不依不饶,直到他低声投降。小茵的情绪似乎有些起伏,声音模糊不清,就像对面墙上那幅不知哪年哪月挂上的油画。这个时候,如果他待在她的身边,对大家都好。但是,这种可能的实现,不知道是在一百天以后,还是二百天以后。两人在省城分别租了房子,而不是像很多恋人那样,早早地住在了一起。这样要多出一些花费,虽然经济的拮据如一只出没不定的蚊子,总是让人感到不舒服,但是,他们希望爱情像天空飘舞的雪花一样,多一些优美的旋转,在天空留下尽可能多的花纹。过早地落到地面,浪漫和意外的温暖可能会像水一样渗到地下,那些意外的温暖,是爱情的惊喜发现,是爱情的无限延伸,是不可复制的宝贵财富。“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回家,回黄花。”小茵说。一翔的睡意瞬间全无,他坐起来,把手机更紧地贴到右耳上。房间里的黑暗似乎结成了团,滚滚地向他涌来,他不由自主地闪避了一下,然后便被包围了。“你再说一遍。”一翔说,“是回黄花吗?”小茵的声音清晰了一些,她把答案确认了,是回黄花,而且,是回黄花生活,生活一生。(P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