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节 台球高手的新式拼音
“ɡ——ɑ——?”上门补课的五年级学生双手插在裤裆下危坐在沙发边缘,两脚并拢,半个屁股悬空,白领子上的风纪扣,紧箍着一根细脖子。
“ɡ——ɑ——”李得儿洁净细长的右手食指和拇指从外侧眼角滑向内侧眼角,在高高的鼻梁的低低的谷地会合,将两粒眼屎灵巧地搓成一坨,淡青色,半透明,黏胶状,无异味,天朝百姓特有的午后财宝,弹向了幽暗的窗玻璃。
“ɡ——ɑ——”五年级补课生翻起小方脸上的冲天鼻,猛然答道,“ɡ——ɑ咕!”
“好!ɡ——ɑ,ɡ——ɑ咕,闻所未闻,世界一绝,中国第二。”李得儿说着揭开了毛毯,一点式“啄木鸟”牌淡蓝内裤,覆盖着洁白灿烂的肌肤,那弹性十足的幽暗一角。他跷起双腿,屁股尖旋转九十度,在床单上拧出一个凹陷,走下床来,轻晃着因为漫长的午间小睡变得昏昏沉沉的脑袋,来到敞开的衣箱前边,从里面里拎出一件白色的“恺撒”牌T恤,套在脑袋上,说:“这是第一课。”
他踮脚转过身来,从身后的书柜上抓起那瓶自制蛇酒,嘣,拔了软木塞,将一只眼睛贴在瓶口。一条棕色小蝰蛇立刻探过头来。嗯,两枚小毒牙依然晶莹剔透,只是,眼珠子已经被酒精腐蚀,蒙了一层白翳。蛇皮松了,肚子也瘪了。不能晃,不然底下的沫沫全都会漂上来。好腥啊。乳白色的沉淀物,全是丫醉生梦死之时之屎~恶毒!真他妈搞错了。应该先让丫饿上两天,等丫把肚子里的脏东西全都排泄干净了,再放将进去。多乎不多。下次可得记住。李得儿小心翼翼把酒瓶倾倒过来。一大队白泥便跟着泛了上来。他停了一会儿,将嘴凑上去。真他妈腥。营养肯定都在这腥味儿里。一小股阴阳怪气的白酒,混合着从毒蛇牙尖喷出的毒液,流向李得儿的舌头。这条与女人们做惯了口水交易的东西,自以为百毒不侵,这会儿怯生生地卷了起来,悬空着,怀疑着。是吐出来还是咽下去?To be or not to be?女人毒于蛇,没有问题我的王子,有半口是蛇大便。他犹豫片刻,咕咚咽下了。蛇头趁机溜到瓶口,舔了一下李得儿的舌尖。下去坏东西下去。小毒蛇张大白乎乎的嘴,两个弯弯的牙尖上还滴着毒液,吓得我忘了闭上嘴,正好让丫从容钻进我口腔,滑入我咽喉,堵塞我食道小肠大肠十二指肠盲肠和直肠,来到胃腔。但直肠好像在肛门的上一段。天哪到底是胃在上肠在下还是胃在下肠在上?这得看是先消化后储存还是先储存后消化。一个经院生理学的问题,与反经院营养学毫不相干。那就算了。我胃里的酸液够不够浓以便把蛇彻底销毁?腹部在燃烧。蛇在飞舞,向密闭的椭圆球囊的每一面带软刺的肉壁喷出怒火。千万别烧出一个洞来让丫杀进体腔去,那里有我手无寸铁的心、肺、腰、肝、胆。它横冲直撞,穿过胸腔横膈膜爬上肩膀,最后从我耳朵里横空出世。既然如此,就让丫在胃里撒点儿野吧。可那里也一样不设防啊,除了一个多小时前下肚的这会儿已不分彼此的米饭鸡块西装鸡太难吃嚼起来像豆腐皮儿萝卜干咬得牙都发酸霉干菜好吃下次炖肉记住了得多加糖西红柿哎醋早知道要消灭一条小毒蛇就多喝点儿醋了酱油猪油色拉油啊梅城的油渣面才是人间至味啊就数东门饭店做得最好酱油汤面上撒一把金黄的猪油渣再撒上一把切得细细的小葱绝了怪不得人家叫葱花呢行下了班儿就去东门饭店吃油渣面去对了一个老玉米这里的人却叫嫩玉米对了口香糖咖啡龙井茶一撮爆米花一只饭后梨一小块西瓜肯定有几粒瓜子儿马王堆这具不知名的九十年代男尸肠子里有一粒西瓜子儿抽过烟一堆混合烟的烟雾南方很难买到混合烟奇怪的是混合烟却大都是南方卷烟厂出的一个北方出生南方工作的烟民得去北方买南方出产北方销售的卷烟但烟不经胃而是由肺部吸收一小部分进入血液循环大部分重新由呼吸道排出体外你丫抽烟过肺吗我可不是形式主义烟民正宗得叮当响将以肺癌送终的烟民酒烟茶一起上简直就是大染缸啊烟熏之酒润之茶涤之我喝茶时咽下过几片茶叶要是每片都吐出来就太麻烦了这是喝中国茶的乐趣人的嘴唇与自然的茶叶直接接触哪怕有数不清的麻烦照样比你英国茶有滋有味有香有声有色有形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不管了对了半只生辣椒一根黄瓜对了昨晚还喝了一大杯牛奶昨天的不能算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吃过这么多乱糟糟的东西得倍加小心不然众元素混合定将产生难以预见的副作用甚至毒性有一天中毒而死死因不明老爸号啕大哭他捶胸顿足啊啊啊死因不明啊我的儿子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不管了,除了除了除了就只有一片胃酸的大海了。腹部在燃烧。人与蛇的剧烈搏斗正在进行。双臂张开仰面朝天的拉奥孔。痛苦还没有扭曲一切。请在这儿打住。就在这一点上,悲剧发生前夕最静穆庄严的一点,最能显示崇高美学的一点。李得儿从嘴上挪开酒瓶,看到那条小蛇软软地滑到瓶底,搅起一团更大更混浊的白泥。
“你来一口吗?”他问五年级补课生。(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