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室仓皇无主之际,得里人告曰,闻曲溪镇新街头新来一后生医生,治愈不少麻疹病儿,人称凤阳先生,令郎与其坐以待毙,不妨请来一试。因延师至。
吴某见其年轻,不甚信任。
然师诊病儿,虽高热烦躁,气粗息促,但舌尚红润不枯。知阴津未涸、胃气尚存。
曰,病虽危殆,苟救治得法,尚有生机。
吴某闻言,大出意表,曰,某名医已谓绝无生理,汝言可救,真否?
师父曰,能听吴言,可以一试。
因令其家人速至菜园摘取着荙菜叶,鼎中煮熬,趁热倒汤盆中,嘱佣妇抱儿置盆上熏蒸。
初时儿尚躁扰哭闹,渐而舒徐安静。
俟汤温稍降,更嘱将儿置盆中浸浴,少顷抱起抹干盖被保暖。
越两时辰,麻疹逐渐透出,成片如云如锦,兼夹紫黑斑块。
师曰,生机现矣。
更以升麻葛根汤一剂促疹尽透,俟透齐之后,复以犀角地黄汤凉血解毒消斑,越三日,疹靥病痊。
自此之后,声闻顿著,远近病人,接踵而至。
然师深知医者民命所系,稍有差池,即致夭枉,家学固精,而学术无涯,博通古今,方成大医。
故虽终日治病救人,不暇应接,但于夜阑人静,鸡声灯影之下,刻苦研读中医典籍。
《黄帝内经》《难经》《金匮要略》《伤寒论》《温病条辨》以至《小儿药证直诀》《辨证奇闻》等,无不一一精意覃思,前贤精粹,尽收胸臆,用于临床而术益精,效益著,潮、澄、普、揭诸县病人不辞舟车劳顿,慕名登门求医者,日臻百数。
然后师于学问,犹未满足,20世纪50年代中期更负笈诣穗,进修于广东中医药专门学校,继续精研中西医学,并结识当时粤中名医刘赤选、邓铁涛、梁乃津诸君子,磋切学问,虚心请教。
翌二年,值乙脑流行,又北上赴石家庄学习中医防治乙脑方法。
穗城进修归来,即奉调至揭阳人民医院,20世纪60年代末又下放仙桥卫生院。
然不论身居何处,病人闻风而至,摩肩接踵,诊室每为之水泄不通。
最记其五十寿诞之日,上午仍至诊室应诊,余侍诊在侧,代书处方,自旦至午后一时半,所治病人,已挂号者共二百四十有三,若加未挂号者,当逾二百七十,不知此记录可登吉尼斯世界大全否?
其间治愈疑难病例无数,且不乏颇具传奇色彩者,兹举一例于下。
20世纪60年代,吴师之吴姓同事曾带领学生至五房山区采药,时值炎夏,中午借一山村农舍小憩。
闲坐之际,忽见屋中正壁悬一小镜框,中夹揭阳人民医院门诊处方,已略有破损。 上书白芍、甘草、蝉蜕及分量。
方下医师署名有“刘百明”三字,殊觉怪异,因询屋主何来此方,又何以装于镜框而高悬墙上?
主人正色答曰,此乃保吾一村小儿平安之仙方。
众人闻后,大笑之余更觉玄惑。
屋主因解释曰,数年前吾儿患夜啼之疾,彻夜号哭,一连数月,多方延医,更兼求神拜佛,均未获效。
后至揭阳医院求医,适此医生诊治,吾持所开处方到药房计价,三帖中药仅值一毛八。
疑虑失望之间,未即捡药,回家后转思既然所费无多,何不一试,因重配药喂服。
谁知三剂中药尚未服完,数月夜啼之疾已恍然若失。
更神奇者,后来吾儿又因为发热哭扰,深山之中一时难觅良医,用此方捡药煮服,竟亦得愈。
又有邻里小孩因腹痛号哭不已,试用此方,腹痛亦愈。
一时之间,乡里咸谓吾家藏有仙方,可治小儿百病,举凡儿童感冒发热,腹痛腹泻,以及咳嗽、惊风、滞下(痢疾)等诸种病痛,多借此方治之,而服后亦多见效,甚至隔村亦有前来借用者,岂非保一方童孩平安之仙方乎!
吾怕此方丢失或毁损于辗转借用之际,但邻里急需,不能不借,转抄又恐差错,无奈之中,用镜框装牢,遇有求借者,即连镜借予,以保无虞。
吴医归来,将此事相告。
师因忆曰,确有此事。当时吾见除夜啼外无其他病状,况各种镇静、安神、养心中西药物已经几乎用尽,而均无效果。
故用芍药甘草汤加蝉蜕以柔肝缓急,镇静平惊。
孰料病家计价后即忿忿返回诊室,要吾改开贵重药物,并谓,吾儿数月来彻夜啼哭,非唯家人已经精疲力竭,邻里亦啧有烦言,故决心不惜倾家,定要治好此病。
前日出卖肥猪一头,得款七十有余,闻医院高名,不辞山路颠簸,特雇二人驾单车载吾夫妻及孩儿,昨夜三更即起身煮食,今日至此,花费已十数元,而药物仅一毛八,殊觉不值,请改开贵重药物,以速愈儿病!
余颇悯之,因劝喻曰,药宜对病,不在贵贱,汝且服之,得效再商。
见其狐疑而去,亦无可奈何,今日方知已获良效。
至于此方治发热,盖因芍药、甘草和营、蝉蜕解表之效,洽腹痛,则是缓急止痛之力。
然病轻浅者犹可,危重复杂则恐误事矣!
山村交通闭塞,医疗落后,殊觉可矜!
越一年,该病家又荐一病痢十余年者前来求治。
师诊其为阿米巴痢疾,因处方以仅值五分钱之鸦胆子,嘱其每次用十五粒剥壳取仁,纳入猪肉丸中囫囵吞服。
一连五碗,多年顽疾,顷刻告愈。
师之医术精矣,而师之医德尤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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