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
她的出场从离别开始。
那一年她年方六岁,洒泪拜别父亲后,乘船去投奔从未谋面的外祖母。其时恰是正月初六,白雪皑皑,小小年纪的她独立船头,任一叶孤舟载着她,驶向那不可知的未来。极目远望,是奔流不休的江水。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别,就是永远。从今后,故乡成了她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她如何能够料到,当时只道是寻常的草长莺飞、烟花三月、骨肉至情,最后竟只能在回忆中才能重温。
虽然名列金陵十二钗,事实上林黛玉只是个客居的异乡人。诚然,十二钗之中,薛宝钗、史湘云都属于贾府的外来者,但宝钗本有母兄依傍,湘云原是客人身份,只有林黛玉一人,非主非客,被打上了“异乡人”的尴尬烙印。因此她的思乡之情特别浓重,无可奈何、无家可回的悲伤总在一些特定的时刻侵袭着她。
初入贾府,作为客居者的她就敏感地察觉到了这里和她以往的家不一样。书中有一段写道:
寂然饭毕,各有小丫鬟捧上茶来。当日林如海教女以惜福养身,云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今黛玉见了这里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随的,少不得一一改过来。
曹公虽一笔闲闲写过,但可以想象得到,作为一个外来者,小小年纪的黛玉初进贾府时,怕有过一段难熬的磨合期。
“不合家中之式”的并不仅仅是生活习惯,还有周遭人的态度。当年在父母身边时,如珠似宝,爱逾性命。但偌大一个贾府,真心疼爱她的可能就只有贾母和宝玉了。两个舅舅不拿她当回事,对千里迢迢前来投奔的外甥女也不愿意一见,何等的冷酷无情!甚至有些下人也跟着势利起来,周瑞家的送宫花时,最后才送到她门上。
正是因为尝尽了人情冷暖,这处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在她眼中却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电影《东邪西毒》中说:当你不能再拥有的时候,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隔得越远,离乡的时间越久,记忆中的故乡就越血肉丰满、棱角分明。终其一生,黛玉都保持着难以割舍的江南情结,这从她的居住地、诗词等各方面都能体现出来。
贾府人坐卧多在炕上,窗格上糊着绿纱,种种迹象表明《红楼梦》的故事应该发生在北方,可想而知大观园是典型的北方园林,黛玉所住的潇湘馆却别有一番幽趣: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正是潇湘馆。
贾母众人先到潇湘馆,一进门,只见两边翠竹夹路,土地上苍苔布满。 翠竹、苍苔确系江南所有之物,在北方并不常见,正合了黛玉“从南边来的”身份。
黛玉生平最出彩的诗作是《葬花吟》,而她所葬的花,正是江南随处可见的桃花。所谓物离乡贵,大凡流离在外的人,对故乡的风物总有着特殊的眷恋,桃花触发了黛玉的诗情悲思,她为无处埋身的桃花而悲泣,这里面何尝没有一份触景生情的漂泊感。(P3-5)
一本关于《红楼梦》的灵性之书
作家 闫红
去年装修房子,我去一家铁艺店做防盗窗,签字的时候,老板发现他看过一本我写的关于《红楼梦》的书,就热切地跟我谈起某位红学专家。我说,我没有看过这位专家的书,他非常吃惊,说,研究红学的人,都看过她的书。我很想反问一句,红学,是什么东东?但看在老板额外给我优惠了一百块钱的分儿上,我把这话忍回去了。
喜欢谈《红楼梦》的人有两种,一种是红学家,一种是《红楼梦》爱好者,前者将《红楼梦》当成一门学问来研究,后者将《红楼梦》当成一本小说,不,小说还不够,是一段时光,一种生活,或者,干脆就是生命本身,来品读、玩味、揣摩、推敲,设身处地,推己及人,小说里的人物,不再是扁扁的纸片人,而进入我们的魂里梦中,有时候,我们看他们,也如看我们自己。
后一种文学爱好者,我在网上、生活中都见过很多,多是兰心惠质的女子,却不见得都是写文章的,只是自幼爱好,不知读了多少遍,若换个版本,略略眼生的字都能挑出来,对于曹公在字缝里设下的那些埋伏明察秋毫,说起黛玉、宝钗像在说自己的同事,不会预设立场刻意褒贬,一是一二是二,公允得也像在对待观察良久的同事。
遗憾的是,这些有趣的评价,多是在谈笑风生之间,就算有人会写成文章,也只是个把篇章,看起来很不过瘾。所以,当我看到慕容的书稿时,那种心情,怎么形容呢?很像在阳光明媚的午间坐在咖啡馆里,听志趣相投的女友说一些很有意思的话,愉悦的,共鸣的,还有一点点HIGH(兴奋、激动),那样的时光,很静,静得听得到流年似水。
慕容的这本书,口气轻淡,没有那种“我告诉你们啊”的大惊小怪,但不循成说,不落窠臼,只拿自己的心去与《红楼梦》映照。一字一句皆从真心而出的风格,足以使它与众不同。比如说,历来说林黛玉的人多了,有的将她捧为天上的仙女,有的则以道学家的口气横挑鼻子竖挑眼,口气虽是激烈,看了却让人无法不轻蔑地一笑,语言玩得再花,也都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但慕容说起林妹妹的清高孤僻则另有高见,她借村上春树小说《舞舞舞》中男主角的话为她代言: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乱交朋友罢了。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林黛玉也不是一天就成为林黛玉的,慕容目光如炬地发现,林黛玉刚进府时,也很在意别人的看法,不敢多走一步路,不肯多说一句话,但是“大多数人的成长都是一个被规范的过程,而这个我们看着她长大的小女孩儿,却在成长的道路上,面目越来越清楚。在我看来,黛玉自我实现的完成是在住进潇湘馆后。有了这方幽僻的小天地,一个迥异于传统淑女形象的诗人林黛玉终于横空出世了”。
说了黛玉,自然就要说到宝玉,历来关于宝玉更是众说纷纭,但大多批判、调侃、奚落,女孩子表示不愿意有这么一个男友,男人表示有这么个儿子也得揍死,没办法,国人的实用主义是侵入骨髓的。但慕容却说:“焦大自然领会不了林妹妹的好处,便是宝钗、湘云,又怎能领会到宝玉真正的好处?”
“在她们眼中,宝玉什么都好,就是未免太过不通世务,如傻似狂,所以她们想尽一切办法把宝玉往人间正道上引领。她们不知道,所谓的不通世务,才是宝玉真正的美质所在。
“宝玉的这段境遇,倒和《笑傲江湖》中的令狐冲有些类似。令狐;中在华山派时,和小师妹岳灵珊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岳灵珊那个时候觉得师兄也挺不错,就是吊儿郎当、不够正统。相反,令狐冲这个特质在小师妹看来是最大的缺点,在任盈盈眼里却是他最美好的品质。
“说到这里,我不禁要为灵珊、宝钗们扼腕叹息,曾经有一块真正的宝玉摆在你们面前,可你们却把它当成了顽石,岂不惜哉!当然,站在灵珊、宝钗的角度来看,这种特质并不是她们需要的。”
录到这里,我也要为宝玉扼腕,可惜他生不逢时,有黛玉那样的恋人,却没有慕容这样的知己,亦是憾事啊。
从前面的章节可以看出,慕容对于黛玉、宝玉高度认可,通常认可黛玉的,都会看宝钗大不顺眼,即便不会将她妖魔化为阴险狡诈之徒,就其为人风格尖酸刻薄两句则是常有的。慕容的过人之处在于,即便宝钗不是她那杯茶,她依然能看出她的大好处。
比如,人人都诟病宝钗遵从礼教,像宝玉那样叹“好好的一个女子,也学的沽名钓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慕容却说:“《世说新语》云:王平子(澄)、胡毋彦国(辅之)诸人,皆以任放为达,或有裸体者。乐广笑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为乃尔也。’名教之于黛玉是一种无形的束缚,她时时都想挣脱,但对于宝钗来说,并不存在这一问题,她已经习于从名教中得到乐地了。”
宝钗曾说:“男人们读书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读书的好,何况你我。就连作诗写字等事,原不是你我分内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分内之事。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便好了。只是如今并不听见有这样的人,读了书倒更坏了。这是书误了他,可惜他也把书糟蹋了,所以竟不如耕种买卖,倒没有什么大害处。”
慕容平心静气地看这段话,觉得很有道理:“宝钗认为男人们读书并不曾明理,反而把书给糟蹋了,这番见识不可谓不卓越,显然脱离了‘无才便是德’那套陈腔滥调。”
在这本书中,类似的真知灼见时时闪烁,可见作者的才情,更可见作者的真诚。窃以为,对一个写作者来说,真诚是最为重要的东西,有真诚,才能探幽发微,才能言他人所未言,才能动用全部灵性、全部的生命能量,化为华光四射的文字。慕容这本书,也因了这份真诚,在诸多的说红文章里凸显出来。
慕容素衣著的《愿有人待你如初--细品红楼梦中人》以现代女性视角来解读金陵十二钗,越过重重的考据,越过强加于她们头上的光环,写出她们的骄傲、辛酸和柔情,可以说既是“红楼注我”,又是“我注红楼”。这本书不胶着于考据,不拘泥于还原,而是试图走进书中和她们今古一相接,写出她们真实的人生况味,以及大观园里的情怀、心机和生存术。而对于书中一些争议已久的话题,比如黛玉的结局、湘云和宝玉的感情,凤姐的评价等也给出了作者自己的答案。
《愿有人待你如初--细品红楼梦中人》是女性励志畅销书作家、“一个”人气作者、豆瓣红人慕容素衣(拥有大量读者粉丝)2018年全新作品,浪漫“说红”,别具一格——解读金陵十二钗,细品红楼深处的优雅,遍识大观园里的情怀、心机和生存术。这是一部以红楼人物为主体的女性励志作品,深具畅销潜质。
著名作家闫红倾情作长序荐读,高度赞赏;特邀国内知名插画师绘红楼场景人物彩插。附赠精美手绘主题书签明信片。
《红楼梦》读者基数大,可带动相关作品。本书不同于一般专业红学作品,不学术,不考据,轻松化,时尚化。与年轻读者阅读习惯、阅读喜好相契。